重回兰若寺 |
 
重回兰若寺 重回兰若寺的路上,已是晚春,天飘着小雨,路边的开败梨花撒了一地,被雨水打湿,委身在泥尘里,满目班驳…… 村道没有人,青翠欲滴的田野,软软的偎依在苍山脚下,如同沉睡在恋人怀里。翻过那个不知道走了多少年的小山坡,兰若寺突然就跳进了我的胸膛,青瓦、白墙、三三两两的老树,一缕薄薄的湿雾牵牵绊绊,缠绕着那香火早已绝迹了的大殿,没有梵唱,没有了“四山烟雨一僧归”的身影。 寺前海西海湖安静如常,水涨了许多,湖湾里懒懒地撒着几只小渔舟,似乎没有渔人。听不到让人愁肠百结的渔歌,湖边是古老的茶马古道,如今已经没有了马铃清响,没有了赶马人的酒香,土匪的传说已成了遥远的回忆,还有那些打动心肠的爱情呢?都化成了烟云……在这个清寂的早晨,被雨水浸湿,腾转在我布满风尘的眼眶里。 山门没有锁,或许是上次离开的时候,我忘记了上锁,应该说我本来就没有打算锁它,锁了我怕找不到路回家。吱呀一声,我推开了沉沉的山门,门厚重如铁,满是伤痕。那是几十年前那场动乱留下的痛。兰若寺寺名匾额出自最后一位老和尚的手笔,苍劲高古,一派生机。大师一生如身心如浮云,慈悲苍生。 当有一天,他曾经敦敦教导的人们,手拿火把和绳索闯到他面前。于是,他闭了双目,口念佛号,凄然坐化。一个时辰以后,大殿随着大师化为灰烬。大师的眼泪化成舍利。 如今,舍利已经不在,匾却依然。 三十年过去,村庄依旧是村庄,湖依然静谧如初,有的人老了,新的人在出生,兰若寺又重新被人们记起。那些当年亲手烧毁寺院亲身打碎佛像的人们,背着箩筐四处化缘,把自己家里少得可怜的财物奉献出来,一点点的开始重建他们的精神家园,在废墟里刨出残碑,一块块拼起来:兰若寺常住碑(南诏建极三年)、兰若寺常住碑(康熙十三年)、兰若寺常住碑(光绪五年)、兰若寺常住碑(民国二年)…… 刚刚修好了观音殿,就停工。于是塑神像,开了光,放鞭炮,请了很多的村民,唱歌跳舞,庆祝佛祖的回归。 那年,我刚五岁,我在观音菩萨前烧了一炷香,虔诚的跪下。 二十年过去,二十年中,尽管无数次从寺门走过,但是都没有踏进去一步,我忙着任何一个男孩常忙的事,求学,恋爱,足迹离兰若寺越来越远,兰若寺也离我越来越远,我们都忘记了彼此。 直到三年前一天,我再次踏进布满荆棘的院落,看着那早已披满灰尘的观音菩萨时,突然,我泪如雨下。 于是,我回来了,绕山绕水,万劫已复后,原来我已经离开太久太久。 路修了,有了水,有了山门,有了白墙,有了新的佛像,有了新的禅房,很多僧人来了,又走了。 “缘分不到”,当无数位僧人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在一点点透亮,也在一点点哀伤。 雨还下着,殿里的香灰早已冰冷,没有烛光,就我一人,孤单的身影,但是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平静如水。 数百年前,也许也是雨天,一位被叔叔夺了帝位的皇帝,带着两个随从,慌乱奔逃在这里,也和我一样的满面尘灰,躲进了兰若寺,一住就是十年。为了保护这位皇帝,僧人把他们藏在了寺后的一个溶洞里,佛祖悲悯苍生,干燥的溶洞里突然流出白米,流出泉水,庇护这位已经穿上袈裟的皇帝,一护就是十年。 后来,他的随从在忧愁中死去,葬在这里,皇帝却回到北京,依旧是一身袈裟。 再后来,溶洞被改为眠龙洞。这位皇帝叫朱允文,历史上的建文皇帝。 或许数百年前,这里的那个人不能被称为皇帝,在佛的眼里,他是可怜的一位众生,就像今天的我。 我扑通跪下。 我的心不再出去! 兰若寺,我将依偎在你的怀里, 正如依偎在母亲的怀中,不弃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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