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怀素与草圣怀素

　　律师怀素与草圣怀素 吕宗儒 撰
　　笔者在阅读宋代赞宁的《续高僧传》时，曾读到精研戒律、誉满京兆的怀素法师生平传记；又《宣和书谱》卷十九〈草书七〉关于释怀素的记载也说：“唐释怀素，字藏真，俗姓钱，长沙人，徙家京兆，玄奘三藏之门人也。……一夕，观夏云随风，顿悟笔意，自谓得草书三昧，……”那　二位怀素是否为同一人？若为同一人，以狂草名留于世的草圣怀素，已如众所周知喜小酌几杯，岂不与玄奘三藏之神足与违反戒律之限制相左？于是此一疑点便引起笔者欲窥探史料的动机。尽管石头出版社的“书艺珍品赏析系列?之《张旭、怀素》单元中，作者 仲威 先生于怀素的生平介绍，已提出二者非同一人的解释；笔者在拙文中也将进一步点出此疑点，更能厘清二位怀素的饮酒与犯戒问题。而“律师?一词并非指法律上的辩护士，而是精通律学的僧人，如：民国时期的才子僧人弘一法师，也被称为弘一律师。
　　一、律师怀素（634-707)
　　依两位怀素师的出生时间先后来谈谈他们的生平。先讲律师怀素，从宋代赞宁的《续高僧传》中，可窥出一般。律师怀素是唐代京兆（今陕西西安)人，专研律宗，俗性范。自幼聪敏，器度宽大。贞观十九年（645），玄奘法师刚从西域回国，十二岁的怀素就顶礼玄奘出家，专承经论。《续高僧传》说怀素的资质聪颖为：“云与龙而同物，星将月以共光，俱悬释氏之天，悉丽著明之象”，直是赞许他的资质与奘公等同。受具足戒后，又从道宣律师处学习《四分律行事钞》；其后又转入相部宗法砺(569?635)弟子道成的门下，学《四分律疏》。日后，喟然感叹：“古人义章未能尽善”，乃于永淳元年（682）撰述《四分律开宗记》二十卷，章明律学新义，纠弹古疏的过失，总结有十六义，而别立一家之言，时人称为新疏，有别于相部宗法砺之《四分律疏》。因此，怀素法师所立之新说，因怀素居崇服寺东塔，乃称其为东塔律宗，素师则为该宗之初祖，而与法砺之相部宗（法砺居相州，故如此称其为相部宗。相州即邺都，今河南安阳）、道宣之南山宗，鼎足而为律学三大宗。怀素律师初住长安弘济寺，上元三年（676)奉诏住西太原寺，敷席弘阐，学众云集。后来于景龙元年（707)入寂，世寿七十四岁。著有《俱舍论疏》、《遗教经疏》、《四分比丘戒本疏》、《僧羯磨》、《尼羯磨》等数种。
　　二、草圣怀素（737～？）
　　相较于律师怀素，草圣怀素就不那　著作等身，而是以书迹碑帖享誉于世。关于草圣怀素的生平记载，除了上述《宣和书谱》卷十九〈草书七〉的相关论述，更可见于《全唐文》卷四三三与《太平广记》卷二ｏ八；尤其《全唐文》卷四三三〈陆羽传〉之〈僧怀素传〉的内容就详述了草圣怀素的若干生平逸事，该部分也是现今我们可以直接得知其人的文献。《全唐文》如是说：“长沙湖南人，俗性钱，字藏真，幼喜独佛书，余暇则好笔翰，家贫无纸可书，乃以芭蕉叶、漆盘等物挥毫，……”可见其于书艺上的用功之深！先后从欧阳询、邬彤、张旭等习书法，后又负笈西游，屡谒当代名士，得见古代书翰遗编绝简，怀素的谒见当代名士，不能不说有请求诸名士印可的企图。《全唐文》卷四三三〈陆羽传〉之〈僧怀素传〉，又记载了他与颜真卿对话书法心得的过程，即有名的“洛下论书”，时在大历七年(772)秋天，怀素返乡的路上，途经东都洛阳适逢颜真卿，遂展开了这段对话：
　　至晚岁，太师颜真卿以怀素为同学邬兵曹弟子，问之曰：“夫草书于师授之 外，须自得之。张长史(张旭)赌孤蓬惊沙之外，见公孙大娘剑器舞，始得低昂回翔之状，未知邬兵曹有之乎？”怀素对曰：“似古钗脚，为草书竖牵之极。”颜公于是倘佯而笑，经数月不言其书。怀素又辞之去。颜公曰：“师竖牵学古钗脚，何如屋漏痕？”怀素抱颜公脚唱“贼”。久之，颜公徐问之曰：“师亦有自得之乎？”对曰：“贫道观夏云多奇峰，辄常师之。夏云因风变化，乃无常势，又遇壁折之路，一一自然。”颜公曰：“噫！草圣之渊妙，代不绝人，可谓闻所未闻之旨也。”
　　由此记载张旭与怀素二人在草书上自得的武功心法，分别为“赌孤蓬惊沙”、“观夏云多奇峰”，皆是观之于自然界而各有所悟。至于公孙大娘舞剑的气势，由诗圣杜甫观赏过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后所创作的七言古诗〈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的内容，可以想像当年公孙大娘舞剑的“低昂回翔之状?；杜诗云：“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火/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因怀素的笔法系承张旭，故世称“颠张狂素师”，以《宣和书谱》的记载，北宋徽宗时御府所藏的怀素草书作品有一百零一种之多，可惜遗留传世的却少得可怜。另外《太平广记》卷二ｏ八也说：“长沙僧怀素，好草书，自言得草圣三昧，弃笔堆积，埋于山下，号曰笔冢。”若如古籍所载：“师情性疏放，不拘细行，最嗜饮酒，每醉则于寺壁、里墙、器皿等处，执笔狂挥，善于草书，自称深得草书三昧。”这里便牵涉到出家人能否饮酒的问题。于是，我们不得不进一步了解酒戒在佛门戒律中的相关规定与限制。
　　酒戒即是饮酒戒，属于杀、盗、YIN、妄、酒等五戒的内容，而五戒乃是释迦牟尼佛为佛弟子，不论在家、出家都应遵守的根本大戒。关于饮酒戒的问题，诚如法鼓山 圣严法师的著作《戒律学纲要》书中所言：“酒的本身并无罪恶，所以饮酒属于五戒之中唯一的遮戒。因为饮酒之后可能造成罪恶，为了遮止因饮酒而造成犯戒的罪恶，所以不许饮酒。饮酒虽不即是犯罪，酒却最能使人犯罪，三杯一下肚，由于酒精的刺激，使得神经系统，兴奋、大胆、冲动、盲目、失去了理智的控制，可以骂人、打人、杀人、强奸、放火。”的确，我们若细观当今的种种家暴事件，当事人莫不因酒醉后铸成后悔莫及的大错。另一方面， 圣严法师该书中也引《四分律》：“以酒为药，若以酒涂疮，一切无犯。”(《大正藏》第二十二卷，页672中栏)之说，说明酒若用于医药用途是可以被允许的，但也不可假名饮酒为药而行享乐之实。
　　经由以上拙文的讨论，显而易见，律师怀素与草圣怀素虽然都是唐朝僧人却是不同的二人。若再参校西元纪年，玄奘法师生于隋文帝开皇二十年（600），示寂于唐高宗麟德元年（664），享年65岁；律师怀素示寂于707年之后的737年，草圣怀素才出生，于是，《宣和书谱》卷十九〈草书七〉关于释怀素的记载：“唐释怀素，……玄奘三藏之门人也?显然并不正确。因为在时间与空间的交会点上，他是遇不到鼎鼎大名的玄奘法师的。而草圣的饮酒写字也是违反戒律的，自然在律师怀素身上就没有犯饮酒戒的问题。
　　本文的完成，得力于知名摄影大 师高锐 先生的激励，在此感谢。
　　（本文作者吕宗儒，毕业于成大中文系、华梵大学东方人文思想研究所硕士班，为蕙风堂郭厂长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