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搩度之间话造像 人们常说:没有规矩无以成方圆。作为宗教范畴的唐卡艺术,一开始就被纳入一种宗教的学说与模式,并必须严格按照各种量度来定轨造像。本文从佛典的有关经论中广引博证,对佛教造像量度作了客观的描述,为读者了解纯粹的佛教艺术,体会真正的佛教精神,提供了参考。 自隋唐初期佛教由中国汉地和印度两路传入中国西藏之后,佛教造像艺术也随之传入。以佛教造型而言,西藏的佛教绘画均与汉地隋唐以前的佛教绘画法则基本一致,诸佛菩萨造像大多细腰婀娜,妙相庄严,但跟中土宋元以后的佛教造像则风格迥异。盖因宋元以后中土人文思想的发展致使佛画中诸佛菩萨特有的庄严神圣消失殆尽,人文气日隆,且多以不带身外之物为洒脱,完全呈现一派泉边林下的禅悦风度,与佛经所谓菩萨的“璎珞庄严”相去甚远。而在西藏,不仅绘画,所有的艺术形式几乎无一例外地服务于宗教,古代西藏的艺术可以说完全等同于宗教艺术。人本的艺术在于自我的表现,而根据佛教教义,所谓“自我”其实并不存在。西藏所有的佛教绘画作品上都找不到画家的署名落款便是一个旁证。事实上过去在西藏也几乎找不到为艺术而艺术的东西,美如果脱离了崇高的神性的生活,那将是微不足道的,也是毫无意义的。这一信念也使得藏族传统佛教艺术十分重视造型的准确性。 与绘制一幅一般题材的绘画作品不同的是,在制作一幅佛教题材的作品之前,总要举行一定的仪式,诸如念诵经文,奉献供品,发放布施等等,甚至还要请有德行的喇嘛为制作场所、使用工具和材料进行祈祷。画师也要在经过沐浴焚香、祈祷禅定之后才能在择定的吉日良辰动手工作。制作场地一般选在一处安静的所在,除了直接相关的人以外,其他的人未经允许是不能进入工作场地的,以示其神圣庄严。一幅作品完成后,还要举行一次开光的仪式:将与画面内容有关的经文、咒语用金汁或朱砂写在作品背面,然后祈祷画面中所描绘的神灵将智慧和法力灌注到新制作的造像上。仪式之后,这尊造像即被认为具有了相应的智慧和法力。佛教徒相信,通过供奉这尊造像就能得到与神佛无异的加持。宗教仪式的规模可大可小,程序可繁可简,但必须严格按有关仪轨进行。包括静修、诵经、适当的姿势、动作及运用相关的法器等等。这类佛教艺术作品显然是宗教崇拜的象征物,对诸神佛的描绘,皆源于虔诚的信仰。这样,造像的精确性即被提升到首位。因为一件不合“法度”、制作粗糙的作品无疑会削弱人们对佛法的忠诚。 “量度经”不仅是唐卡绘画的标准范本,也体现了宗教艺术的美学思想 《造像量度经》 藏文《大藏经》中,关于佛教造像的著作共有四种:《造像量度经》、《造像量度疏》、《绘画量度》和《造像量度》。其中只有《造像量度经》被译成了汉文,译者为清代工布查布。他不仅将《造像量度经》译出,并将大藏经中其它三部分关于造像著作的重要内容也译纂出来,又收集补充了一些其它的资料,作为此经的《经解》和《续补》,共成《造像量度经》三种。虽然此经出现较晚,约在十四世纪左右才由梵译藏,直到乾隆七年(公元1742年)才由工布查布由藏译汉,但唯其如此,这部著作成了佛教造像的总结性经典,也成为现在佛教造像学研究者,尤其是“梵式”佛教造像者和研究者的必备经典。 《造像量度经》三种,对绘制佛、菩萨、明王、护法等的形象、尺度、色相、手印、标识以及台座等等都有较为详尽的阐述。《造像量度经》的藏文原名即为《佛像如尼拘落陀树纵广相称十搩度量》。尼拘落陀树,即菩提树,按佛经说,其树身的高度与树冠开覆的宽度相等。“佛身亦如是,从顶至脚底之纵分,与其平舒两肱,二中指尖相去广分无不相称,各满自己一寻也”。一寻即十搩,每搩十二指,共为百二十掼,以释迦佛像直立量度为例:肉髻高四指,肉髻根至发际四指,发际至颏下十二指,颈高四指,颈下至心窝十二指,心窝至肚脐十二指,肚脐至密藏(耻骨)十二指,髀枢(胯骨)四指,股长二十四指,膝骨四指,胫骨二十四指,脚踵四指,共计一百二十指。面部五官及身体各局部比例更为详细。 “搩” :(zha音眨。)为绘制各类造像的常用尺度单位,一搩度为绘画者自己拇指到中指的最大距离,大致与发际到下颏的距离相当,故一搩又称一面长,它又等于十二指。“指”是自己中指的宽度。这是指若绘制自身等高的佛像时,即以此为量度。具体的实际尺度则以所绘佛像的大小来确定,以画中人像的中指宽度为一个量度基数“一指”,来比量确定其它部位的尺度。除指和搩外,还有若干大小单位,如:庹、肘、足、麦、芥等等,但一般应用以搩和指已足够。诸佛菩萨、罗汉、佛母、忿怒明王以及各类护法的造像搩度各不相同,分别为十搩、九搩、八搩和六搩。造像不论几搩,身高与双臂两侧平伸的尺度为等距。凡一切佛及八大菩萨的身量皆为十搩度。 佛教艺术她吸引世人情感的正是其合乎宗教法度而呈现的超凡“妙胜庄严”之相。 表现形式 以衣饰而言,化身佛像着法衣,衣饰极简(如图1)。报身佛像及诸菩萨像则不然,天衣宝冠,璎珞庄严,有所谓“大饰”八件:宝冠、耳环、项圈、大璎珞、手钏、脚镯、珍珠络腋、宝带。另有“小饰”如:天冠左右下垂之宝带,耳垂上的青色莲花,脚镯上的小铃等等。上衣多为云肩飘带,下裳为杂色长短重裙(如图2)。 身像量度既为通式,诸佛菩萨之间则以身色、手印及标识为别。以《续补》中八大菩萨为例:文殊菩萨身色杏黄,以梵文或经卷为识;弥勒菩萨身色杏黄,以军持(净瓶)为识;观音菩萨身相白色,以莲花为识;普贤菩萨身色或红或蓝或白,以如意宝为识;大势至菩萨身相绿色,以金刚杵为识;虚空藏菩萨身相蓝色,以剑为识;地藏菩萨身相黄色,以鲜果为识;除盖障菩萨身相白色,以白宝瓶为识。标识有单也有双,若文殊菩萨造像为双标识者,除左手持经匣外,另加右手执剑(如图3)。 观音菩萨则除左手持莲花外,还加上右手持水晶念珠等等。(如图4中观音菩萨)。诸佛身像也如是,只是化身像一般只作手印,不执标识,报身像则兼有。如五方佛中,东方金刚部主不动如来:蓝色,手印为降魔印,标识为五股金刚杵,竖置左掌上,以大拇指、无名指捻持;南方宝部主宝生如来:黄色,右手作施愿印,左手正定印,标识为摩尼宝置左掌上;西方莲花部主弥陀如来:红色,手结禅定印,标识为红莲花;北方羯磨部主不空如来:绿色,左手正定印,右手于胸前或乳旁作施无畏印,标识为五色交杵,捻执于左掌之上;中央如来部主毗卢如来:白色,手印为最上菩提印,如有标识,则作禅定印,去掉原来的宝瓶而置金轮。五方佛的顶部皆有五股金刚或摩尼宝珠。以上这五种手印也是“诸佛手印之总纲”,若造诸佛群像而又不知其手印者,可通用这五式。另外还有手印多种,如忿怒像多用期克印,又称禁伏印:中指和无名指屈曲,拇指掩之,食指微竖,小指如钩,(如图5)。但凡绘制手印,要求“手指俱须柔顺,一一相随,如新开花瓣”。 坐式以金刚跏跌坐为主。即双足常向上,先以左足压右股上,再以右足压左股上,如释迦佛之坐式,此为吉祥坐,反之则称降魔坐。莲花跏跌坐为两足稍展,足胫左上右下并略交于二膝之下者,为右舒式(如图6),反之为左舒式(如图7)。另有善跏跌坐,坐式为身坐高座而双足下伸,弥勒造像多取此式。因他为未来之佛,现住兜率天宫,即将下世(如图8)。八大菩萨已成为正觉,故造像时若为主尊,则与佛无异。如是尚未成就正觉的菩萨,则应置列于佛的两旁,与侍奉者相类。 忿怒明王等作八搩度。现男身者为明王,现女身者为明妃。《续补》云:“面形男方女圆,三目大睁,红且圆,频蹙两眉,头发竖立,高一搩,上安顶严,部主佛高四指,发眉髭胡皆赤黄色,炽燃作火焰之状,张口呲牙而卷舌,五骷髅为冠,冠高六指,横四指,璎珞庄严,天衣同菩萨像。而虎皮为裙,蛇为络腋,背靠作烈火焰”。八搩度这一形制的造像一般包括忿怒明王和忿怒护法两种:目长二指,宽一指半,上下牙相间一指半,通身筋络不露,微露和悦容貌者多为明王(如图9)。目长二指,宽一指半,上下牙相间也二指,且鼻孔外翻,指如虎爪,手足筋脉悉皆暴露,面现甚怒大恶相者,多为护法神像(如图10)。又有蹲立而脚尖向外之式,即右曲左展或反之(如图11)。 护法像有男女二种,分九搩度、八搩度和六搩度三种。大梵天、大自在天及多闻天王、持国天王等属九搩度,明妃或空行母也作九搩度,为十六童女相,面如芝麻或卵形。衣饰庄严与菩萨同,务求庄严窈窕(如图12)。增长天王、广目天王、黄财神及恶相护法等为八搩度。六搩度又称侏儒量度。搩度越小,造像头部就越大,且多作忿怒相(如图13)。忿怒造像的台座多为生灵座,即本尊以一足或双足踏在象征魔障的鬼神于莲花日轮之上(如图14)。日轮垫多用于忿怒造像,月轮垫则为佛或菩萨等寂静造像常用。也有日垫上再覆以月垫的,垫外绕以莲花瓣,八瓣或千瓣不等(如图15、图16),通常也泛称为莲台。凡身色、手印、标识以及坐式、台座等也常因各教派传承体系的各异或略有差别。此以《造像量度经》三种为准。 唐卡佛教造像艺术是一门将宗教思想,哲学理论形象化,具体化的艺术。 艺术价值 不可否认,西藏佛教造像也由此在一定程度上难免给人以程式化、概念化之感。但也不能就此认为这些作品就千篇一律而毫无个性。倘或如此,则无任何艺术价值可言。相反,在这些难以数计的作品中不乏精美绝伦的艺术佳作。虽然在制作佛画时有不得不遵循的规定,然而艺术家的创造才能和艺术表现力并未因此而受到遏制。他们在创作中尽可能地发挥自己的艺术想象力,注入独特的艺术感受并形成自己的个人风格。就艺术家而言,画面中的主体身像或与之直接相关的细节必须以量度法则为准,其实就是对主体身像的描绘也是主动而非完全被动的。 例如设色,经典的规定毕竟是大致的和理性的,而色彩的搭配和微妙的变化则全凭艺术家的个性和他们的色彩修养而定,决不可能是千人一面的。因为如果不具备个性,艺术品将失去它的生命力和感染力,即使它是宗教艺术品。而对其它诸如场景及其细节的描绘则更是可以展示个人风格。 另外,装饰背景中的某些细节部分不仅仅是整个画面的一种点缀,通常都还有它潜在的涵义,也许正是所绘神佛心智成就的一种表征。这种抽象的境界用具象的图案来表示则有可能是树木,花朵或云彩。怎样处理这些图案,如何布局,如何用笔设色则是艺术家主体思维的体现。也因此看似千篇一律的佛教造像其实多姿多彩,各具风神。 总之,西藏唐卡佛教造像艺术是一门将宗教思想,哲学理论形象化,具体化的艺术;是一门将生活的感受和人的情感幻化为一体的理想艺术。量度作为一种定轨对唐卡佛教造像尺度的经典,对造像的规范和纯粹起着重要的指导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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