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弘一法师受戒灵隐寺 文 / 甸甸 他持戒谨严,淡泊无求,一双破布鞋,一条旧毛巾,一领衲衣,补钉二百多处,青白相间,褴褛不堪,还视珍物。素食唯清水煮白菜,用盐不用油。信徒供养香菇、豆腐之类,皆被谢绝,真正做到一物不遗,一丝不弃。他手书“门联”曰:“草籍不除,时觉眼前生意满;庵门常掩,勿忘世上苦人多。” 以上这段文字说的就是弘一法师。 人们很难把出家前的李叔同与上面这段文字联系起来,那简直是两幅画面!一个曾经是风流倜傥的富家才子,而一个却是一介安贫乐道的苦行僧。两者之间,似乎缺少一种必然的联系,但仔细想来,却又是非常自然的一种结果。初始时读他的词曲,觉得词意悲凉,寒意袭人。人世间的无奈被他像墨水瓶倒翻了一般,泼在纸上,淋淋漓漓,透出满纸的叹息与落寞。从词曲中依稀能够找到一些李叔同淡淡泊泊失失意意的影子。譬如那首《悲秋》: 西风乍起黄叶飘,日夕疏林杪。花事匆匆,梦影迢迢,零落凭谁吊。镜里朱颜,愁边白发,光阴催人老。纵有千金,纵有千金,千金难买年少。 又譬如那首《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杯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读着这样的词句,是颇叫人伤感的,但伤感之中又夹杂着温暖。这股暖意就是由弘一法师双手捧着传送给我们,一直到如今。 弘一法师(公元1880—1942年),俗姓李,幼名文涛,改名岸,号息霜,改叔同。浙江平湖人,生于天津。父亲李筱楼为清道光甲辰(公元1844年)进士,官吏部尚书,初期业盐商,后从事银行业,家财颇巨。母亲王太夫人,有较高的文化修养,善诗文,对李叔同关爱有加。五岁丧父,于兄长文熙处受启蒙教育。六七岁时,即可朗读《百孝图》、《返性篇》、《格言联譬》。十七岁时,从天津名士赵幼梅学习诗文骈文,又随唐敬之学习书法及篆刻。十九岁时,正逢“维新变法”运动,他认为“非变法无以图存”,自刻一联云:“南海康君是吾师。”表明了他的志向。变法失败后,京津当局疑他与康梁有关,他为避窝,举家移居上海。1905年,他的母亲去世,他悲痛欲绝,并更名李哀,字哀公。同年7月,他东渡日本留学。学习音乐与绘画,与欧阳予倩等创办话剧组织“春柳社”。在话剧《茶花女》、《黑奴吁天录》、《新蝶梦》、《雪蓑衣》中扮演主角,可以说,他是中国话剧的开拓者之一。1911年回国,得知祖宗留下的“义善源钱庄”破产,百万家财荡然无存,使他感到了人生的苦空与无常。之后,他任教于天津、上海、杭州,从事音乐与美术的教学工作,并与柳亚子等创办“文美会”,主编《文美杂志》。 弘一法师第一次到杭州来,是在清光绪二十八年(公元1902年)七月。这一次来,只在杭州住了一段时间,并没有到寺院去过,也没想着要出家,只在涌金门外吃过一回茶,看了一回西湖的风景。第二次到杭州来,是在民国元年的七月,这一来,在杭州住了十年!十年不长,但也不短了。在这十年里,他经常独自一人去西湖边的景春园茶楼吃茶,静想。那时候的茶楼清静,没什么人。他就坐在临窗的位置,静静地看着西湖的风景。然后就到附近的昭庆寺去走走。 民国二年(公元1913年),弘一法师在广化寺里住了好几天,当然是住在香客住的楼上——痘神祠楼上,并不在僧人居住的楼内住。那时的他怀有好奇心,常到僧人住的地方去看看,觉得僧人的生活很有意思。 弘一法师对当时外界来的所谓的名流是颇有些反感的,他们常会到学校里来演讲,说一些不着边际不关痛痒的话,他就觉着很没劲。有一次,又有人要到学校来演讲,他便和夏丐尊跑到湖心亭去喝茶聊天,图个清静。当时,夏丐尊对他说:“像我们这种人,出家做和尚倒是很好的。”弘一法师听到这话,觉着非常受用。他后来说这是他出家的一个“远因”。 我们都知道,弘一法师曾有一段时间在虎跑寺“断食”,大家均以为这是法师为出家作的准备,其实不是。他的断食是有原因的。民国五年(公元1916年)夏,他看到日本杂志中提到“断食”可以治疗各种疾病。那时,他正患着神经衰弱症,非常苦恼,便也想通过断食来治疗这种病,并希望能够治好。断食一般宜在寒冷季节,所以他就定在十一月断食。 断食须选择一个幽静之处,没有人来打扰的。他平时的朋友很多,经常会来找他。故他找来西湖印社的叶品三先生商量,叶说虎跑寺比较好,并说那里的大护法丁辅之可以代他去说介绍。事情定下来之后,便于同年十一月底,他去了虎跑寺,住在方丈弘详禅师楼下的屋子里。不多久,他与方丈弘详熟络起来,跟着他念经拜佛,颇觉有趣。他们李家,曾经鸡鸣鼎食,排场很大,凡有红白喜事,都会请一些和尚来念经和拜忏。但同僧人真正地住在一起,还是头一回。断食期一过,他就与僧人同吃同住,对那种生活产生了留恋。回到学校后,他请佣人依照寺院里的菜煮来吃。可以说,这一次去虎跑寺断食,就是他出家的“近因”了。 民国六年(公元1917年),他就发心吃素了。这年冬天,他去请了许多的经,如《楞严经》、《大乘起信论》及《普贤行愿品》等,并在自己房间里供起佛像来,有观音菩萨、地藏菩萨等的像,天天烧香磕头。学校放寒假时,别的老师都回家了,他却跑到虎跑寺过年,那一次,他发心想出家了。他想拜弘详禅师为师,但他请来了师父,即护国寺的方丈,让他受了三皈依,时间是在民国七年(1918年)正月十五日。他打算于同年的暑假入山,先在寺里住上一年再行出家的。二月初五那天,是弘一法师母亲的忌日,他提前两天到虎跑寺里,诵了三天的《地藏经》,为他的母亲回向。五月底,他让学生提前考试,考试一完毕,他又跑到虎跑寺去了,穿上了僧人的衣裳,准备第二年正式剃度。 同年七月初,夏丐尊居士前来看望他。他看到弘一法师穿上了僧衣,而仍然有发未曾僧,便说:“既然住在了寺里,穿起了僧服,还是赶紧剃度的好!” 经他一劝,弘一法师就正式落发出家了。大势至菩萨生日那天(即七月十三日),那个李叔同消失了,多了一位法名演音、号弘一的僧人。落发并不意味着真正的出家,还得受戒才行。当时由林同庄先生介绍,让他去灵隐寺受戒。那时,灵隐寺为杭州规模最大的寺院,又为弘一喜欢的,他曾多次去过。想来想去,受戒之处没有比灵隐寺更好的。同年八月底,他到灵隐寺去,那时的方丈是慧明法师,为人为僧都是非常之好的。那天,他在客堂里碰到了弘一法师,便说:“既系来受戒的,为什么不进戒堂呢?虽然你在家的时候是读书人,但是读书人就能这样地随便吗?就是在家时是一个皇帝,我也是一样看待的!”不过,慧明法师仍让他住在客堂楼上,只有戒堂里有了紧要的佛事,才会叫他一道去做。看样子,他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弘一法师住在灵隐寺的那段日子,知道了慧明法师的一些行状,非常感佩,对他十分尊重。慧明法师是福建汀州人。穿着非常随便,不像个方丈,可他对待人是平等的。不管你是大好佬还是苦恼子,都一视同仁。尤其是对待“马溜子”(即出家的流氓,平时大多住在凉亭里,逢着寺院打斋了,便会赶去吃白饭),更使人佩服不已。那些马溜子,谁看了都讨厌,没有寺院会收留他们吃住的。但慧明法师敢收他们,还让他们穿好的吃好的,然后便教他们佛法。所以,那些马溜子没有一个不对他感激涕零的!慧明法师有腿疾,进出都坐轿的。一次,他从外面回来时,旁人发现他没有穿裤子,便奇怪,好好的穿着裤子出去的,回来时没有了,莫非被人强脱了去?一问,方知是给了那些没裤穿的“马溜子”了。 受戒之后,弘一回到虎跑寺居住。十二月份搬到玉泉寺去住。此后又到全国各地去云游。民国十二年(公元1923年)夏天回过杭州一次。那时,正值灵隐寺的慧明法师计《楞严经》。开讲的那一天,弘一法师亲自去听。因了好几年没有看到慧明法师了,他突然觉得慧明法师苍老了许多,现出老态来:头发斑白,齿牙脱落,行动迟缓。他当时大为感动,在拜他的时候,居然泪流不止。这一别,再也没有见过慧明法师,没几年,他就示寂了。 弘一法师受了具足戒之后,他“南山律学院”,弘扬南山戒律。自此,云水之间,芒鞋竹杖,挂单、弘法的寺院多达几十乃至上百处之多。 弘一法师出家二十四年,但在闽南弘法先后达十四年之久,这段时间是他弘法利生的重要时期。 抗日战争爆发后,弘一法师提出“念佛不忘救国,救国必须念佛”的主张。当时日本侵略军的气焰非常嚣张,他居住厦门万石岩,自题居室为“殉教”室。并说:“为护法故,不怕炮弹。”他还说:“吾人吃的是中华之粟,所饮是温陵之水。身为佛子,于此时不能共行国难于万一,自揣不如一只狗子。”后厦门遭日机轰炸,弹片入室,弘一法师无惊无惧,泰然处之,犹如他的一首诗云:“亭亭一枝菊,高标矗晚节。云何色殷红,殉教应流血。”一介出尘离世之佛子,居然有这样的爱国之心,怎不令人感佩! 弘一法师从一位翩翩美公子,进而成为一名非凡的艺术教育家,最后成为厉志修行的“南山律宗的第十一代传人”,颇为世人所饮仰,时人朱大炎概括其一生云: 绝代才华绝代姿,一生身世一篇诗。 朱门年少空门老,艺术宗师禅法师。 1942年十月十三日,弘一法师留下“悲欣交集”四个字,在泉州温陵养老院圆寂。享年六十三年岁,法腊二十四。弘一法师一生,留下了许多著作,歌曲有《春游》、《留别》、《送别》、《西湖》、《春景》等;亦有表现爱情热情之作,如《祖国歌》、《出军歌》等;他的书法自然纯朴,经典为多,兼工篆刻。著有《李叔同歌曲集》、《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四分律含注戒本讲义》、《弘一法师语录》等。 “要发菩提心,即要发成佛之心,广修一切善行,利益一切众生,具慈悲之心,植成佛之因,以后才能成佛。”这是弘一法师给后人的谆谆教诲!让人读后,无不“悲欣交集”! 1980年12月28日,是弘一法师的百年诞辰之日,浙江省文艺界举行了隆重的纪念活动。活动前夕,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已故)先生寄来偈赞,诗曰: 深悲早现茶花女,信念终成苦行僧。 无尽奇珍供世眼,一轮明白耀天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