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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崇安:印度因明源流略探——从《大毗婆沙论》来考察 |
 
林崇安:印度因明源流略探——从《大毗婆沙论》来考察
一、前言 西元前60年左右,迦多衍尼子尊者著作了《发智论》;西元100年左右,迦腻色迦王时期有五百位阿罗汉详细解析《发智论》的义理,著作出《大毗婆沙论》。此论第27卷中,提及因明的「破他」,今就此记载,来探究印度因明的源流。 二、破他有三 《大毗婆沙论》说: 因明论中,说破他义有三种路,一犹预破,二说过破,三除遣破。佛《契经》中,明破他说亦有三路,一胜彼破,二等彼破,三违宗破。(T27,p139a) 此段记载,除了出现「因明」这一术语外,并显示「因明论」与「佛《契经》」是属不同系统,而且,二者有关论理的「破他」术语并不相同。因明学者所用的三种名称是犹豫破、说过破及除遣破;佛教学者们则用胜彼破、等彼破及违宗破。这三种破的意义是什么呢?《大毗婆沙论》解说如下: 1.胜彼破者: 如长爪梵志白佛言:『我一切不忍。』 佛告彼曰:『汝亦不忍此自见耶?』 彼便自伏。 2.等彼破者: 如波咤梨外道白佛言:『乔答摩知幻不?若不知者非一切智,若知者应是幻惑。』 佛告彼言:『俱荼邑有恶人,名蓝婆铸荼,破戒行恶,汝知之不?』 彼言:『我知。』 佛告彼言:『汝亦应是破戒恶人。』 彼便自伏。 3.违宗破者: 如坞波离长者白佛言:『身业罪大,非意业。』 佛告彼曰:『弹宅迦林、羯凌伽林等,谁之所作?岂非仙人恶意所作?』 彼答言:『尔。』 佛言:『身业能作此耶?』 彼言:『不能!』 佛告彼曰:『汝今岂不违前所言。』 彼便自伏。 此中,以三段佛经来说明胜彼破、等彼破及违宗破。在胜彼破中,立者的主张用在自身不能成立。在等彼破中,举出平行的例子,立者若承认则入窘境。在违宗破中,举出某例,立者若承认此例,则违背自己的主张。以上三种破法,显示佛陀本身善于应用辩证法来破他。也明显可以看出佛教论理方法的应用早就存在于佛经中。西元前155年左右的那先比丘承袭佛陀的辩证风格,折伏弥兰王,留下脍炙人口的《那先比丘经》。可知佛教的论证方法一直存在着,到迦腻色迦王时期仍是如此,以下依据《大毗婆沙论》的实例来了解「等彼破」。 三、等彼破 《发智论》卷一说: 无有爱,当言见所断、修所断耶?答:应言修所断。 佛经中,将「爱」分成欲爱、有爱、无有爱三种。此处讨论「无有爱」是见所断或修所断?《发智论》是「说一切有部」的要典,此处先表明自己的主张:「无有爱,是修所断」,可以加以说明为:「无有爱,此爱唯修所断,诸预流者未断此爱。」因为预流者只断见所断的烦恼,完全尚未断除修所断的烦恼。「分别论者」则主张「无有爱」通于见所断及修所断。在《大毗婆沙论》中,列出精彩的对辩内容,先由分别论者来问难,「说一切有部」则透过「应理论者」来回答: 分别论者问:汝说无有爱唯修所断,诸预流者未断此爱耶? 应理论者答:如是。 分别论者问:汝何所欲,诸预流者为起如是心:若我死后,断坏无有,岂不安乐耶? 应理论者答:不尔。 分别论者问:听我所说,(1)若无有爱,唯修所断,诸预流者未断此爱,则应说,诸预流者起如是心:若我死后,断坏无有,岂不安乐?(2)若诸预流者不起如是心:若我死后,断坏无有,岂不安乐?则不应说无有爱,唯修所断,诸预流者未断此爱。 作如是说,俱不应理。 以上应理论者主张: a宗:无有爱唯修所断。 b义:预流者不起如是心:「若我死后,断坏无有,岂不安乐耶?」 今分别论者依a宗与b义之矛盾来驳斥应理论者: (1)a无有爱唯修所断,则预流者由于未断「无有爱」,因而会生起「若我死后,断坏无有,岂不安乐?」之心。故若a成立则b不成立,所以是顺宗违义。 (2)b预流者不起如是心:「若我死后,断坏无有,岂不安乐耶?」,则预流者已断了「无有爱」,因而「无有爱」亦属见所断的烦恼。故若b成立则a不成立,所以是顺义违宗。 分别论者依于(1)是顺宗违义,(2)是顺义违宗,不能同时成立a与b,驳斥了应理论者,因而主张自己的观点:无有爱通于见所断及修所断。 以下应理论者采用「等彼破」来驳分别论者。由于分别论者虽不主张「无有爱,唯修所断,诸预流者未断此爱」,但却主张「地狱、傍生、鬼异熟爱,唯修所断,诸预流者未断此爱」、「诸纒所纒故害父母命,此纒唯修所断,诸预流者未断此纒」以及「于修所断法无有而贪,此贪唯修所断,诸预流者未断此贪。」应理论者就依分别论者的这些主张,采取「等彼破」来破他: 应理论者问:汝等亦说地狱、傍生、鬼异熟爱,唯修所断,诸预流者未断此爱耶? 分别论者答:如是。 应理论者问:汝何所欲,诸预流者为起如是心:我当作哀罗筏拿龙王、善住龙王、琰魔鬼王,统摄鬼界诸有情耶? 分别论者答:不尔。 应理论者言:听我所说,(1)若地狱傍生鬼异熟爱,唯修所断,诸预流者未断此爱,则应说,诸预流者起如是心:我当作哀罗筏拿龙王、善住龙王、琰魔鬼王,统摄鬼界诸有情,(2)若诸预流者不如是心:我当作哀罗筏拿龙王、善住龙王、琰魔鬼王,统摄鬼界诸有情,则不应说:地狱傍生鬼异熟爱,唯修所断,诸预流者未断此爱。 作如是说,俱不应理。 所以分别论者之主张「地狱、傍生、鬼异熟爱,唯修所断,诸预流者未断此爱」实同于应理论者之主张「无有爱,此爱唯修所断,诸预流者未断此爱。」 以上应理论者以「等彼破」的消极方式来回应,使分别论者进退两难;最后,应理论者给予正面的积极解说如下: 如恶趣爱,圣者未断而不现前,无有爱亦应尔。(T27,p139c)。 此表示预流者虽未断地狱、傍生、鬼异熟爱,但不会现前起如是心:「我当作哀罗筏拿龙王、善住龙王、琰魔鬼王,统摄鬼界诸有情。」同理,预流者虽未断此爱,但不会现前起如是心:「若我死后,断坏无有,岂不安乐?」这就是应理论者的看法。也就是说,a宗与b义并不矛盾:预流者虽未断「无有爱」(种子未断),但不会现前生起「若我死后,断坏无有,岂不安乐?」之心(但不会现行)。此处应理论者以无有爱之「种子未断,但不会现行」来化解a宗与b义的表面矛盾。 《大毗婆沙论》中,接着再以「诸纒所纒故害父母命,此纒唯修所断,诸预流者未断此纒」及「于修所断法无有而贪,此贪唯修所断,诸预流者未断此贪」的二个论题来辩驳。应理论者依次得出结论:「如此杀纒,圣者未断而不现前,无有爱亦应尔」、「如善法无有爱,圣虽未断而不现前,无有爱亦应尔」。应理论者最后总结出:「彼(分别论者)所说初、中、后三,既应正理,我前所说,理亦应然,不可为难!」。以上是应理论者与分别论者随顺着「经义」来辩论。这一部份的辩论至此就告一段落。 四、结语 以上略为分析《大毗婆沙论》中所提及的「破他」,以此为线索,我们可以窥知早期印度逻辑变迁的一斑: 1、西元前500年左右,释尊即擅长以辩证的方式开显真理,他所采用的「破他」方式,被归纳为(1)胜彼破、(2)等彼破、(3)违宗破。 2、西元前150年左右,一直到西元100年,有《那先比丘经》、《发智论》、《大毗婆沙论》等著作的出现,佛教的逻辑皆承袭释尊的方法。此期出现「因明」这一术语,有不属佛教系统的「因明论」出现,是研究逻辑的一种学术论说,将「破他」分成(1)犹预破、(2)说过破、(3)除遣破,这一系统演变成印度古代因明的主流。 3、「因明」中的「宗义」这一术语,最先出于《大毗婆沙论》中,如: 复次,为欲遮遣他宗义故,如分别论者执世第一法相续现前。彼说相续总有三种:一时相续,二生相续,三相似相续。世第一法虽无前二而有后一,今欲遮遣彼所执义,显世第一法唯一念现前。(T27, p20b) 今依《大毗婆沙论》「顺宗违义、顺义违宗」的用法,可知宗义是「宗」与「义」二字的结合。「宗」是自己宗派的根本主张,「义」是依据宗见推演出来的义理。 4、西元150年起,佛教学者的因明论着依次出现,如《方便心论》、《如实论》、《集量论》、《因明入正理论》、《释量论》等等,对印度的因明作了很大的贡献。这些都是承袭古代因明而发展出来的佛教逻辑。(原刊于《法光杂志》,今略加补充) ------------------------------------------------------------------------------------------------------------ 更多林崇安佛学内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