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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漠:无死的金刚心 第20章 迦毗罗卫 |
 
雪漠:无死的金刚心 第20章 迦毗罗卫 孩子,虽然空行母们一次次为我开示心性,但我还是发现,道理上的明白和行为上的自由,仍有着很远的距离。无论我在理论上有着怎样的觉悟,在遭遇不同的外境之后,那迷乱还是会干扰自己的真心。 我在迦毗罗卫举办会供,就是为了快速积累资粮。我要供养所有上师,一来感谢他们对我的教诲;二来想借助供养圣者之力,尽快清除我心灵上的障碍。我还想宴请能够请到的那些大成就者。我甚至奢望奶格玛也能跟那些成就者一起,来参加我的会供。 会供的地点,我选择在迦毗罗卫。这是释迦族的首都,它位于喜马拉雅山麓的一个平原上。 佛陀在迦毗罗卫生活了二十九年。我们在这儿会供,从缘起上来说很好。我的那些上师们也想来朝拜迦毗罗卫。在我们的心目中,这所在,跟王舍城、舍卫城一样,是向往已久的圣地。 但到了迦毗罗卫,我才发现,迦毗罗卫已变成了一个遗址,看不到任何曾经辉煌的迹象。其实,在历史上有着惊天大名的释迦王国,只是一个部落城邦。那个所谓的国家,也仅仅是一些小部落城邦的联盟,它很像今天的共和国。在佛陀的父亲净饭王之前,它就以民主选举的形式选举国王。从净饭王起,迦毗罗卫才出现了世袭制。那些散落于周围的部落,为了能在强权的挤压下生存下去,就联合在一起,以联盟的形式,联合成了一个较大的国家。佛陀的生父净饭王,就是那联盟的首领。 释迦族以农耕为主,它的族名叫“乔达摩”,也称“瞿昙”。我们老是在佛经上看到外道这样称呼佛陀,动不动就“瞿昙”、“瞿昙”的。它本是一位古代英雄的名字,意思是“最好的公牛”。正是这位名叫“好公牛”的英雄,建立了释迦族的城邦。为了纪念他,释迦族便以“乔达摩”作为自己的族名。 在释迦族的文化中,农耕的气息很浓。它的那些历代的首领,皆以食物为名,如净饭王、白饭王、甘露饭王、斛饭王等,都透出了浓浓的农耕气息。两千多年前,释迦族最盛大的节日是耕种节。那一天,全国欢庆,热闹非凡。那天,国王要参与耕种,以示对农业的尊崇和重视。 历史总是会出现奇迹,就是在这样一个农耕部落中,竟然诞生了一位光照千古的伟大人物。 许多时候,一个寻常的小池塘,却可能长出光彩四溢的莲花。所以,当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时,就选择自己的行为吧。 当时的释迦族四周强敌环伺,在强权的夹缝中,那些城邦小国岌岌可危。那情形,很像摇摇欲坠的巨石下的鸡卵。整个释迦族人,都在期待着一个伟大人物的诞生,他们想借助伟人之能,来改变生存的危境。于是,他们有了一种对“转轮圣王”的期待。佛经中充满了对转轮圣王的描绘。此王有七宝:轮宝、象宝、马宝、珠宝、女宝、主藏臣宝、主兵臣宝,皆红尘不见之大宝,有大威德,有大法力,有大功能,能助圣王,一统天下。《佛说长阿含经》中说,那些国王见圣王至,“以金钵盛银粟,银钵盛金粟,来诣王所,拜首白言:‘善哉!大王,今此东方土地丰乐,多诸珍宝,人民炽盛,志性仁和,慈孝忠顺,唯愿圣王于此治政!我等当给使左右,承受所需”。只有传说中的转轮圣王出现之后,释迦族才能实现真正的振兴。 在无尽的期盼中,伟人终于来了。在王妃三十岁那年的某天夜里,她梦到一只白象入胎。在当时的古印度,这是一个十分吉祥的梦,预示着她会生下一个大贵人。 不久,王子出生了。父王请人给他起了一个吉祥的名字:悉达多,意思是“一切愿望皆能达成”。 净饭王还请了一位有名的仙人为太子看相。那个叫阿喜陀的仙人在喜马拉雅山上修行一生,功行高深。他见了太子,先是大笑,而后大哭。人问原因,仙人说:“我的笑,是因为这孩子是个大贵人。他若是入世为王,则能成转轮圣王,统治世界;他若是出家修道,则能成就无上正等正觉。我的哭,是因为我年事已高,来日无多,不能亲领太子证道后的教诲了。” 在这个叫迦毗罗卫的所在,悉达多度过了早期人生的二十九年。他衣食无忧,尊崇无比。为了防止他产生厌世心理,净饭王提供了最好的物质条件,让儿子享受五欲妙乐。但太子总是怏怏不乐。因为他的智慧,总能让他发现那流动的乐中隐现的苦。 在光明净境中,我看到了那时的悉达多太子。那时节,虽然四面的妙乐包围着他,但太子的眼睛仍透出厌倦的目光。那时,他已学遍了盛行于当地的几乎所有学问,却无法解除他心中的厌倦和空虚。无论文的经典还是武的技艺,太子很快就出类拔萃了。那时的世上,已很少有能够当他老师的人。 于是,在某个天地为之一滞的时刻,太子带着那位叫“车匿”的车夫,出了东门,他发现了一个老人。老人一脸皱纹,骨瘦如柴,胡须上淋漓着清涕,身子抖动如风中的黄叶。太子问,车匿,这人为啥成这模样?车匿说,太子呀,因为他老了。太子问,我也会老吗?车匿说,当然,只要是人,都会老的。于是,太子若有所思地回到城里,对“老”的发现带来的乌云,开始罩住他生命的天空。 在我的心灵净光中,太子又出了南门。他听到一位病人在呻吟,其声惨然,痛苦至极。病者的脸上布满了黑斑,腐烂的身上散发着臭气。太子问:车匿呀,这人为何惨叫?车匿说,太子呀,因为他病了。那不期而至的疾病,损害了他的健康。太子又问,我也会病吗?车匿说,是的。这世上,只要是人,都会病的。病是人的影子,只要有身体,就会四大不调,进而生病。病是人的一生里非来不可的东西。于是,太子仰天长叹,沉吟不语。 在光明净境中,太子又出现在西门。西门外有个死人,身上的温度已逝,坚硬如横陈的枯木。他的亲人们边嚎哭,边将他抬上木柴。木柴点燃的时候,黑烟和火光罩住了尸体。太子大惊,又问车匿。车匿说:太子,那人已经死了。太子问:我也会死吗?车匿说,死是每一个生命中非来不可的东西,有生必有死。无论强者,无论弱者,无论王者,无论平民,都逃不脱死神的追逐。 于是,这位深宫之中长大的太子,终于发现了生老病死。这四道捆绑了众生无量劫的绳索,终于进入了他的视野。 司卡史德说,那四门的情形,其实是出世间护法神的化现。他们用一种直观的方式,唤醒太子的出离心。她说,许多时候,五欲妙乐也会让智者沉迷。那老者,那病者,那死者,都是一声声警钟。那钟声一声声猛响着,惊醒了沉溺于五欲妙乐的太子。 于是,后来的“四圣谛”中的第一谛开始在太子的生命中闪烁了,那便是一个“苦”字。 紧接着,悉达多的生命中,出现了另一种别样的光明。他走出了北门,看到一个沙门。那沙门,相好庄严,面如满月,举止安详,宠辱不惊。太子问车匿,这是啥人?车匿说,这是修道者。太子问,他们为啥修道?车匿说,为了超越生老病死的苦海。 司卡史德说,从那时起,太子就生起了出离心。 我对车匿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在我的眼中,这个叫车匿的车夫,几乎可以跟卢伊巴遇到的那位空行母媲美了。他虽然没有为佛陀开示心性,却让他产生了出离心。而出离心的产生,直接促成了佛陀后来的出家。 于是,某个夜里,悉达多用哀怜的目光望了望熟睡的娇妻,望了望刚刚出生的爱子,跟着车匿,出了迦毗罗卫城,到了一个修道的尸林,开始了长达六年的苦行。 以上的描述,常见于佛经。 但我看来,以上说法,不乏象征。我想,学遍世间学问的太子不会不知道生死规律。那时的古印度经典中,充满着这类知识。太子的智慧,似乎也不一定非要由车夫来开启。更也许,那个历史时刻,佛陀仅仅是在演戏。他用一种直观的方式,告诉了人们要看破生老病死。 从悉达多给儿子起的名字中,我似乎发现了一点端倪。佛陀给出家前的孩子起名为“罗睺罗”,意思是“障碍”和“月食”。这个词,其实并不吉祥。在后来流行于藏地的一些历法中,认为月食和日食的出现,是因为罗睺星障蔽了日月的光明。我在修时轮金刚的生起次第时,也要观想罗睺轮。它总在一个特定的时间里,为日月流向人间的光明制造障碍。佛陀为啥给儿子起这样的名字呢?也许,这名字,代表了悉达多太子出家前的一种心理。那时节,他最放不下的,是刚刚出生的儿子。他定然也犹豫过,徘徊过。“罗睺罗”三个字,代表了他最真实的复杂心情。就像我们老是被子女牵挂一样,佛陀在离开迦毗罗卫前,定然也经历过一段痛苦的抉择。在他真正战胜自己之前,儿子的出生,成了他出离修道的一个最大障碍。 但他终于斩断了亲情之爱,远离障碍,走向城外。 那时,世上的所有障碍,都无法绊住向往真理的悉达多了。 他逃离了迦毗罗卫,走进了充溢着腐尸气味的尸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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