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南省剑川县有一座在中国乃至世界上都是独一无二的石窟,它就是剑川石窟。该窟是一座由西南少数民族创建的石窟,即由两个先后相承的白族国家南诏国和大理国所始建与完成。其年代约在公元852——1125年之间,相当于中原的唐宋时期。我有幸于1992年夏至此一游。现将我初步所获印象和肤浅的认识略述于下。 第八窟是一个极为奇特的窟。奇就奇在不同层次的异教形象居然能够荒谬绝伦地共处于一窟。这是此窟的一大特点。窟中仅三尊雕像:左为毗卢佛,右为多宝佛,分立两旁呈夹侍状,中央被夹侍者竟是一个硕大的女性生殖器。在毫无精神准备的情况下,我大吃一惊:似乎我走进的不是千古古窟,而是西方今日最前卫、最诙谐、最调侃的现代艺术博物馆。但讲解员却分明在我耳边告诉我此为千年中华古窟无疑。这一女性生殖器,当地白族人称此巢状物为“阿央白”,备受尊崇。作为生殖神,按当地千百年来沿袭下来的老规矩,凡欲求生贵子的女子叩拜和抚摩了阿央白后,据说都能如愿以偿地添丁生男,无不灵验。故而该窟终日香烟缭绕,人声鼎沸,供品不断。阿央白的下部已被人们摸得漆黑发亮,在阳光下反射光辉。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如此庄严神圣的佛窟为何供奉这么一个属于完全不同体系的女性外生殖器作为主像?这在中国乃至世界石窟中恐怕都是找不出第二例的。专家们曾对此作过种种考证与推测,但至今尚仍无一个人人都给予首肯的定论。有人说:阿央白造窟之初便有。但不无可疑的是,中国石窟虽然自从中古以后也有某些三教合一形象同处一窟的现象,然而,那只能是在同一发展层次上且彼此教义有某些相通之处的某些宗教(或准宗教)的形象才能够彼加以相互结合与补充,例如儒、释、道三教教祖的形象,等等,而断无在层次和教义上完全风马牛不相及、毫不相干的一个原始宗教形象能够与一个成熟透了的佛教形象在造窟之初便共凿造于一窟的道理,恐怕主张此论点者,对此也不易作出解释。又有人说:此窟开始供奉的是“三身佛”,后来异教毁佛而改为阿央白。但此说也有解释不甚周全处,异教毁佛,理应全毁或毁之殆尽(如新疆克孜尔石窟等处佛像被毁那样),此间却为何独毁中佛,不毁边佛?其原因何在?没有解释。还有人说,第八窟阿央白表现的是“生”和“生命的诞生”,第三窟地藏菩萨表现“死”和“生命的结束”,这两个窟总的主题表现了“生命的过程”。此说也未免令人感到牵强。其实,我们只要从实地观察,便可看到第八窟到第三窟的距离是比较远的,中间还间隔了与这个所谓“生命的过程”主题毫无关系的从第七窟到第四窟计四个窟,可知从第三窟到第八窟无论是在位置还是在逻辑上看都断不会出现表现此一主题的可能性。殊不知持此说者对此将如何辩白?还有另一说法,认为中间原为古白族人民的英雄形象,后来英雄腐化变质,人民恨他,故改为生殖器来羞辱他。但持此论者又将如何解释长期以来白族人尊崇与供奉这一阿央白的事实?对之,我当即验证实物:发现阿央白的造型过于原始,技法过于稚拙,雕工过于粗陋,比之二佛,完全不像是同一族系的工匠在同一时期内所雕凿出来的一套形象。据此,再综合各种情况分析,我是这样推测的:南诏或大理国晚期,国势日微,远在三百里外的大理城的中央政府已无力控制这处石窟周围大山中尚处于母系氏族社会的土著居民。这些土著居民他们最尊崇的神祗之一便是女性生殖器,就像今日辽宁牛河梁母系氏族社会等处出土文物所显示的那样,但同时,他们也或多或少接触并受到国家统治者长期崇信佛教的影响,故也还能接受佛教形象,认为它们也能够达到祛灾降福的功效,为使他们自己的神祗阿央白显得更崇高,故将其安置进有吉祥意义的佛教石窟,选择此窟,改造并重凿了中央的主尊形象,这便成为今天我们所见到的“阿央白”,其两边佛像作其协侍与护卫,更陪衬出此一主神之崇高。不知我此一臆说较为接近于事实真相否?这一问题还有待于考证。 第一、二窟也是有趣和独一无二的。第一,它不像普通石窟离不开神佛的形象(在窟中,供养人像只处于附属地位),这两窟的所有形象全是当时的现实人物,竟无一个神佛形象。这在一千多年前宗教信仰正成为一时社会风气的情况下,无疑是一个突破石窟艺术程式束缚的惊世骇俗之举!第二,两窟虽无一神佛形象,但却起到了宗教神佛形象那种令人肃然起敬的神圣效应,即无神像却有神性,这显然是造像者巧妙地利用了石窟这一特定的宗教形式、窟中造像的传统程式以及观众对它们产生的形象思维定势,造成形式反作用于内容所带来的必然结果。例如第一窟《异牟寻礼佛图》,窟中央那位形体高大、面对观众、结跏趺坐者为第六代南诏国王异牟寻,两边分侍者为相当于汉族宰相的清平官,再两边手执武器分侍者为相当于汉族武士的羽夜叉,周围还有手持托盘供果的宫女童子。所有这些人物皆面对国王侍立,衬托着这位人间最尊贵者。这种组合定制与佛窟中佛、菩萨、天王、供养菩萨等组合之定制完全契合,使观众能够按照所熟悉的定势再创造出与之相应的神性来。由于此窟造像整体形象表情庄严,气氛阴森,全窟充满神秘感,这更增添了该窟的宗教神秘性。又如第二窟《阁罗凤议政图》,它与第一窟造像诸方面如出一辙,但场面更加宏大、庄严而神圣,其作用于人心所激起的震撼,更超过第一窟所达到的精神效果。窟中第五代南诏国王阁罗凤和与之共坐龙床参议朝政的阁皮和尚都是实有其人的历史人物。历史上,阁罗凤因不堪唐边官侮辱,亲自指挥了对唐的“天宝之战”并大获全胜,使南诏成为大西南最强盛的国家。至今耸立在苍山洱海间的大理崇圣寺三塔以其“永镇山川”的雄伟气势标志着当时的国威。阁皮和尚是阁罗凤亲戚,他既是佛教头面人物,又是政治上仅次于国王的第二号人物,可见当时佛教在南诏国地位之崇高。 剑川石窟共计十六个窟。有特色的、值得一提的窟还远不止此。上面仅就其中最具少数民族特色的一二个问题稍作介绍,其挂一露万,无疑是再所难免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