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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者,经常出入寺庙,都发现,大雄殿前,近山门处,通常有座天王殿,殿内通常坐一尊袒胸露腹、满脸堆笑的弥勒佛像。在瞻仰佛像时,游人们通常又会注意读一读佛前的楹联。读多了还会发现,不同寺庙同是弥勒殿,其楹联不仅联面文字不尽相同,且有些用意竟也大异其趣。因而,它们颇能引发人们的赏析之兴。 弥勒殿楹联最脍炙人口的,莫过于山西五台山那副了,曰:“大肚能容容天容地,开口便笑笑古笑今。”与此联大同小异者颇多,如河南洛阳白马寺:“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慈颜常笑笑世间可笑之人”;广东雷州天宁寺:“大肚汉容天下难容事,苦行僧笑世间可笑人。”楹联紧扣弥勒形像,不仅对仗工整,寓意深刻,且朗朗上口,通俗易记。上联劝导人们要肚量放大宽容待人,下联告诫人们不要去做那些会被世人讥笑的事。它们善意洋洋,引得人们含首微笑之后,对它笑录之,熟记之,传诵之;想必,肯定也有人对它诚信之,笃行之。 笔者猜想佛寺楹联的本意,怕是无非宣示佛教宗旨,及劝导和教诲社会两层。又由于多出于大手笔文人,文字不可谓不优美。可以说,它们在一定程度上是对中华文化的充实。笔者在参观寺庙过程中每加捉摸,以为这大概就是它广受人们喜爱,并从而得以广为传播的原因吧! 对名联“大肚笑口”,笔者也是喜爱并熟记的。但在反复诵读中曾难得认真:它是否有违寺庙楹联本意?比如:先不说“容天下难容”是否可能,再说,恐亦无此必要。在充满矛盾和斗争的这个世界,面对欺人、害人、抢人甚至杀人的坏人坏事,能够容忍吗?至于“笑可笑”,笑而不帮,难道不与“慈悲为怀”的佛性相悖?特别是,上联既已宣称“容天下难容”了,却又于下联表示对可笑之人不加容忍,要嘲笑、要耻笑(当非笑逐颜开之笑吧),岂非前后不一、自我矛盾、言不由衷?笔者难得如此认真之余,竟发现对佛大不敬了! 因而又想,楹联既多出于大手笔文人,又何必把它们归于佛性?说是人性岂不更接近真实?如此一想,倒是觉得有些并不脍炙人口的楹联是更加符合人性的,如上海市宝山净寺联:“佛前都是有缘人相亲相近怎不满腹欢喜,世间尽多难耐事自作自受何妨大肚包容”。四川什邡罗汉寺联:“许大肚皮一点何曾藏得住,者张巨口千古而今笑莫休”。细读此两联,慢慢便感觉字里行间融容著一种体贴,一种关爱,一种真率,一种坦诚,一种深厚的人间之情,容人之过,无非为了大家欢欢喜喜,团结相处;因而自然要排斥那些你争我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无事生非的人间丑恶;这其实是一种高尚境界,是高尚者符合人性的内心体验。假使世间一切从政者都能如此体验,不亦可领略到中国和平共处主张的真切善意? 中国方块字蕴含了巨大的变数,在楹联的有限文字中,只要略加调整,其涵义就大不相同了。如峨眉山报国寺联:“大肚能容天下事,善心不染世间尘”,不无看破人生的消极情绪;常州天宁寺联:“大肚能容包罗万物,开口便笑和气一团”,则有不分是非、息事宁人之嫌;北京潭柘寺联:“布袋全空容甚物跏趺半座笑何人,处己何妨真面目待人总要大肚皮”,除反映宽容乃贫僧无耐之外,则并无更多涵义;湖北仙桃广长律院联:“大肚皮包藏佛教万卷,圆笑脸普渡孽海众生”,又多少带了些佛陀神通灵验,佛法广大精深的自诩;云南丽江喜祗园联:“大肚皮千人共见何所有何所不有,开口笑几时休息无一言无一不言”,倒是明明白白宣扬了佛家无即有有即无虚无主义的本性! 更有甚者,竟有含意狡诈的弥勒殿楹联。对此,笔者恰好收集到江苏长江南北各一副,一为杨州兴教寺联:“仅尔辈使阴谋放开大肚皮容物,凭自家寻乐境便取笑面孔对人”,另一曾出现于镇江金山笑佛庵弥勒殿:“笑嘻嘻看看你来应把那一些孽钱施舍咱布袋和尚,意拳拳都向我拜何不作百般善事免累他草把儿”,仔细品味,说前者虚伪奸诈似不为过,后者则赤裸裸是一副乞讨化缘的叫花子联。论对仗技巧,两者确均有所长;论其不善,两者虽有程度不同,却均明示著一种人间的阴暗心理! 综观林林总总的弥勒殿楹联,联面虽大同小异,其内涵竟如此大相迳庭,这也就给人们的欣赏提供了很大的空间。大概也正是此因,各种不同的人就在“大肚笑口”上做出了许多不同的文章,以致后来出现了包含更多积极意义,能够更有力地针砭时弊,更好地规范社会的内容的佳联。这里,笔者推荐湖南醴陵护国寺弥勒殿的一副,此联为当代人易庚山先生所作:“大肚纵能容也不容瘴气乌烟贪赃枉法,慈颜常带笑最可笑虚情假意欺世盗名”。联中一反往常,并不一概主张对什么都讲宽容,对什么都以笑面以对,而是“容讲是非,笑分善恶”。此联的意境,大概更能给人以有力的启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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