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凤林禅寺（外十四首）

寂静

一只鸟从我的心中飞过
惊扰了一树树叶的清梦
秋天了
它们都返回了自己的家

在凤林禅寺

我知道，此刻
正是做晚课的时候

静穆的夕光把深秋的暮色抛下
恰如你灰褐的僧衣

诵经的小和尚默默敲打着木鱼
眼睛随着凋零的落叶飘至寺外

向阳的泥土墙隙
那儿，青草已开始生长

春日长江

几条小船在春天的江面上
就像俩三片刚泡的新茶

一群孩子光着脚从江畔跑过
童稚声挂满了苇草的叶尖

江边，是我的村庄
这座经常失眠的村庄，现在变得忧心忡忡

涟漪的江水一波一波地淌着
我俯下身
望着自己浮世中的影子
一圈圈地模糊……

枯梅

除了一树的虬枝，什么也没有
阳光吹着和煦的唿哨
打田野跃过
太荒凉了

回去的路上
晒阳的老人在阳光的背后指点着我们
“这些人，老远的跑来
竟是为了看一颗死树“

悲语：2004

一
云压在丘陵的土坡上
远处的土窑躺在太阳河畔
短短地
喘着粗气

一阵风从眼前刮过
吹乱了纵横的田埂
风中有我熟悉的风景
布满干牛粪的土墙
带着黄昏回家的野花

小路从身边静静地走过
那是童年骑着狗尾草一路跑来
什么也没带走，只剩下
一脚的泥泞，一眼的风霜

二
在春天的黄昏到来之前
弯腰拾缀那些温柔的日子
没有什么比这更好
拥有一块土地，在自己的阳光下
独自劳作

季风从田野疾步跑过
我看见岁月在黑夜中睡着
一个人静静地把自己移植到野外
风中的万物 此时
就是一个苦难的人啊

车过苏州

车过苏州
梦从这里醒来
高大的建筑物
一帧帧黑白的相片
把过去的朴素和纯真一一再现

天已经亮了
我想念着刚刚失去的黑夜
痛疼得眼睛里还残存着一丝温热
那时黑夜留给我仅有的想望

挥挥手，我想抓住什么
细雨一点点钻进
你的身影被站台拉得愈发的清晰
一声刺耳的鸣笛灼热了我的眼睛
我的心在这里停了下来

2006.2.12

庭院

这是一个不及格的冬天
我等了很久
有时只能在梦中看到
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从树梢、屋顶纷纷扬扬

没有了雪的育英
是这个冬天麻雀的收获地
一只、两只……
更多的是从空中、远方飞来
它们上下翻飞
忙碌着最后的一份晚餐

坐在暮色中
影子拉得老长
如同一只饥饿的鹰扑向大地
院外，衰草已退到季节的角落
很渴望看见一袭白袍的大雪贵夫人一样
优雅地从我的身旁走过
伴随着这聒噪的雀声一起散进草中

献辞
——谨以此诗献给我生命长河中美丽的风景

世界睡着的时候
我开始偷偷地醒来
像一个怯怯的孩子
梦已睁开了她的双眼
嘹亮的歌喉从地平线响起来了
四野一片苍茫
青草此时正坐在岸边编织着春天

月色下 我丰收着大地上的荒凉
一棵草、一滴忘记回家的露珠，最好还有一朵花
即使是叫不上名的
我也不会把它遗忘

我不奢求一个完整的草原
给我吧，那怕一棵灯芯草
你的热情、你的狂放
还有一丝被风儿挑逗的颔首

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你的身旁
用丝绸一样的月光尽心呵护着你
我匀称的呼吸会悄悄的爬上
在你的耳畔如昆虫的低鸣
告诉你一个世界
一个我们彼此渴望的国度

这是一个孩子般柔顺的夜晚
太平静了，没有一片叶子的滑过
满目的星星，从黑夜中蹦出
粗粗地喘息着
遥想：春天从远方开始出发
满野的山花捧出你的笑容
我想，我是醉了

我把自己想象成一个花瓶
兀立在旷野
那是月光和美丽歇脚的地方
你一声轻轻的叹息
碰了一下，只有一下
哦！美丽的裂缝
战栗的野菊花曾躲在这儿
默默的盛开过一个秋天

育英，回首望星空

月色，从我的头顶笔直下来
驱散了体内那弥漫纷扰的黑暗
这还是一个健康的灵魂
月光说：明亮

站在六楼的楼顶
我尽可能的使自己让别人想象成一个偷窥者
哦，星星在今夜
如果你不是寂寞
又怎会如此的明亮

黑暗开始占领最后一块空地
眼睛啊，为什么你也背叛了我
多想拥有内心的一片圣地
那是我们曾经相依而坐的地方

今晚，我全部的思考
留在身后逝去的这截楼梯
一串串的脚印……

纪念碑

我的纪念碑已经倒下了
虽然我还活着
轰然一声
哦，不！
犹如一个孩子刺耳的尖叫

大街上，所有的路人都在看着我
我带着一身的疲倦跑回了家

想起春天

江堤上刮过一阵风
宣告我一个时代的结束
就在闪电纵横的黄昏
我把它丢了
丢在自行车飞驰的轮后
连同一件充满汗味的白衬衣

记忆和江边的野蒿、水柳一起在这个春季集体疲惫
向阳的坡面走来一群白色的羊
恣情的眼中春意泛滥
在风中，牧羊老人随着草丛一起沉浮
这个春天还能走多远

脚下的江水汩汩的流着
我看到逝去的亲人们慈祥的面容
在金黄的夕晖下愈发的清晰

记忆

房子在收拾中越来越冷静
灯光默默地融入黑夜
一切都安宁下来了
每件被移动的家具在今晚都会无眠
记忆拉近了它们的距离
也许一辈子也无法靠拢
那就在彼此的凝视中
一起呼吸着身边残存的气息

2006.4.16于温州

秋天的意愿

在秋天
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田野
把自己平时高昂的头低下来
低到和那些小草一样高
一滴露珠、一阵微风就可以让我激动许久

我用小草的眼睛看着大地
那些奔向远方的动物，忙碌的人群
看他们就像看天空一样
在我的世界中除了自己
全是美丽的天空

我可以看见以前无法看到的一切
看到痛苦时垂下的头颅
看到原野上一双双蓄满泪水的眼睛

看他们高兴时砸向大地的欢歌笑语
看群鸟一样从我身旁飞过的孩子
看晴天里自由飘游的白云

那一刻
我感觉自己的双眼
有了一双飞向生活深处的翅膀

我的太阳河

日子啊,就这样过去
如一堵老墙 断瓦残垣
风吹过、雨淋过、阳光照过……
可是，是什么样的一种力量
持续着我怦然的心跳

早晨，阳光被沾染成绿色的剪影
站在你的身旁，我的太阳河啊
注视着你的灵魂睁开双眼
在一只水鸟扑棱声中醒来
没有故事和传奇，甚至没有爱情的一夜
平淡而缓缓地顺着金黄菜花盛开的方向
流逝

就是这不经意的一望
历史已模糊在一双沧桑的眼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