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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品《瓦尔登湖》中的禅宗 胡芬 [摘 要]中国读者在20世纪九十年代把目光真正投向美国作家梭罗,他在生前少为人知。梭罗接近自然,探索自然,与自然融为一体。他的思想及行为与中国禅宗思想有很多的契合之处。瓦尔登湖的无比纯洁正体现了禅宗的“人性本净”的观点。梭罗对在瓦尔登湖的简单生活感到快乐与满足,笑对自己的幸福生活。这恰好是禅宗中摩诃迦叶对佛旨心领神会的“拈花微笑”。十九世纪中叶正是美国资本主义迅速发展时期,哈佛大学毕业的他本可以像其他人那样经商发财,将追求利润作为生活目的,然而他却选择回归自然,从而放弃“妄我”,找到“真我”。在他看来这些金钱、房屋等都是身外之物,不必为这些妄念所牵绊,应该“去妄归真”。梭罗在瓦尔登湖的简单生活正好体现了“尘尘三昧”的原则。 [关键词]梭罗 瓦尔登湖 禅宗思想 一、引言 《瓦尔登湖》(Walden)是美国作家亨利·大卫·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1817-1862)的代表作。作者在文中这样写到:“一八四五年三月尾,我借来一柄斧头,走到瓦尔登湖边的森林里,到达我预备造房子的地点附近,就开始砍伐一些箭矢似的高耸入云的还年幼的白松来做我的木材。”[1](第8页)就这样,作者在瓦尔登湖的湖畔独自一人生活了两年多。书中记录了作者的所听、所察、所感、及所思。作者在这森林里以自然为伴,静虑人生,找回“真我”。这正如徐迟在译本序中所言:“这是一本静静的书,一本寂寞的书,一本孤独的书,一本寂寞,恬静,智慧的书,阅读之前请把你的心安静下来。”同时他也对《瓦尔登湖》作此评:“语语惊人,字字闪光,沁人心脾,动我衷肠。”(第2页)的确,这篇作品暗含了很多的哲学思想,尤其是中国的。梭罗的思想与中国人相通。在这部作品中也是,尤其是禅宗思想,故用禅宗思想来赏析它在中美文化史上是一个令人感兴趣的话题。 二、寓禅于人生 禅宗是印度佛教思想和修持方式与中国儒教文化融合而成的中国化的佛教宗派。禅,乃梵文音译“Dhyana”之略,全译为禅那;意译为“思维修”,“静虑”。它的基本含义就是息心静寂地思考修佛的途径和功果。禅宗是印度佛教思想和修持方式与中国儒教文化融合而成的中国化的佛教宗派。其始由印度僧人菩提达摩于六朝初创,后由六祖慧能于唐朝正式创立。自唐至宋,五宗七派形成,禅宗达其鼎盛时期。禅宗的宗旨是:“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作家梭罗于1817年7月12日生于马萨诸赛州的康科德城市,哈佛大学毕业,之后执教两年,然后他住到了大作家、思想家爱默生(Emerson)家里当门徒,又当助手,到1845年,他就单身一人,拿了一柄斧头,跑进了无人居住的瓦尔登湖边的山林中,开始了他的新的简单生活。哈佛大学毕业的他本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在经济上很好的赚取,但他却没有。在作者看来,这些金钱、房屋等等都是身外之物,都是虚空,也就是禅宗中的空观---万物的本性即是空。既然万物皆空,又何必为这些而不辞辛苦,而被这些物念所污染。在这种情形之下,梭罗采取简单,简单,再简单的生活方式来获取真正的人生。梭罗曾说:“我来到这篇森林是因为想过一种省察的生活,去面对人生最本质的问题。” (第15页)他不断的观察自然,探索自然,最终与自然融为一体,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瓦尔登湖的湖畔生活让梭罗体验到了“真我”-----本然清寂静净之“我”。 梭罗生活在美国资本主义迅速发展时期,那时的人们为了金钱、房屋等而奔波劳累。大部分的人从事经商,将积累财富,赚取利润作为人的生活目标。他们被财富的重担所牵绊,每天的生活都是那么的复杂,此时的他们就像禅宗中的“妄我”------为世俗尘劳所遮蔽的“我”。梭罗学会了用智慧的眼睛来观察和体验生活,他的做法正好体现了禅宗的“去妄归真”的说法。 虽然梭罗不是禅学中人,但他的思想及人生在无形之中与禅宗思想不谋而合。他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禅宗的宗旨“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三、寓禅于作品 《瓦尔登湖》描述了梭罗在这个湖畔旁边的山林中的生活。他独自一人生活着,体验着。在这里,他用很少的时间来谋生计,大部分的时间是来亲近自然,与自然为友。作品中有很多细微地描写,惟妙惟肖,并且与禅宗有很多的契合之处。现在就让我们从以下四个方面来细细品味! (一)人性本净 “人性本净”指的是人的自性是无污染的,是清净的。六祖慧能在《坛经》中反复强调“世人性本清净。”他说“如是诸法在自性中,如天常青,日月常明;为浮云覆盖,上明下暗。” 这里用的是比喻,大意是说自性是明净的,如青天,但由于后天的污染,人们会产生种种妄念,背离自性,好像浮云挡住了日月的光辉。这就要求人们在生活中要洗除胸中的尘俗之气,物念之望,远离污染 ,排除妄念,从而达到性本净的境界。 梭罗由衷地喜爱瓦尔登湖,在他的眼里这湖是最美的风景线。在《湖》这一章节中他这样说到: “瓦尔登湖是森林的一面十全十美的明镜,它四面用石子镶边,我看它们是珍贵而稀世的。再没有什么像这一个躺卧在大地表面的湖沼这样美,这样纯洁,同时又这样大。秋水长天。它不需要一个篱笆。民族来了,去了,都不能玷污它。这一面明镜,石子敲不碎它,它的水银永远擦不掉,它的外表的装饰,大自然经常地在那里弥补;没有风暴,没有尘垢,能使它常新的表面黯淡无光;这一面镜子,如果有任何不洁落在它面上,马上就沉淀,太阳的雾意的刷子常在拂拭它,这是光的拭尘布,呵气在上,也留不下形迹,成了云它就从水面飘浮到高高的空中,却又立刻把它反映在它的胸怀中了。”(第100页) 瓦尔登湖是明净的,是纯洁的,在这里什么都看的很清楚,清澈无明。瓦尔登湖在此不仅仅是湖,她而且是一个象征,象征着“人性本净”的禅理。每一个人心目中都有自己的瓦尔登湖,梭罗也是这样。他借助湖的描写来达到一种禅的境界,来说明人性的特点:净。在这里,更有趣的是,梭罗不仅对瓦尔登湖进行了描述,同时也对她所养育的鱼进行了比较特别的勾勒。文中写到: “水是这样的透明,二十五至三十英尺下面的水底都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赤脚踏水时,你看到在水面下许多英尺的地方有成群的鲈鱼和银鱼,大约只一英寸长,连前者的横行的花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你会觉得这种鱼也是不愿意沾染红尘,才到这里来生存的。”(第155页) 这段话对鱼的描写很有意思:“这种鱼也是不愿意沾染红尘。”连鱼都不愿意被污染,它们似乎通人性,不想“为浮云覆盖,上明下暗。”,因为它们本身也是性本清净。这些与六祖慧能一首偈语相吻合。那就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二)拈花微笑 “拈花微笑”是禅门《灯录》中的一个典故,说的是灵山法会上,佛祖释迦牟尼为众僧说法,一僧向佛祖献花,佛祖随手拿起,向众人展示,众人一时不明白此用意,而摩诃迦叶破颜微笑。于是佛祖当场宣布传法于迦叶并言:“吾有正眼法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 这段典故告诉我们禅宗的宗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后又加上另外八个字,即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当迦叶用微笑来回应佛祖的拈花示众,此时两人完全是心灵的沟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然而其他人却无法领悟这其中的奥妙所在。这典故体现了真如佛法可以通过心领神会来完成。 梭罗在《声》这一部分这样写到 : “白昼在前进,仿佛只是为了照亮我的某种工作;可是刚才还是黎明,你瞧,现在已经是晚上,我并没有完成什么值得纪念的工作。我也没有像鸟禽一般地歌唱,我只静静地微笑,笑我自己幸福无涯。” 梭罗像摩诃迦叶一样在笑,只不过各自所处的情形不同,但笑的背后所隐藏的主旨却是相同的。梭罗在晚上来临的时候,发现自己今天没有做些什么很有纪念意义的工作,她所做的就是微笑,笑自己幸福的人生。此时的他像迦叶一样已经领悟到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生,什么才是禅宗的宗旨。他们之所以笑是因为他们拥有同样清净无染的自性,他们能通过心来领会。 当梭罗在《访客》中描写一个樵夫,梭罗看到他在树林中劳动,当他看到樵夫时,他会带着笑声迎接我,此时他的欢乐并没有搀杂其他的成分。他笑也是因为他能用心来领会这生活,这禅意。因为我们俩用同样的心领神会的心来悟禅,所以会心地笑了。 (三)去妄归真 在禅宗中有“妄我”与“真我”的区别。所谓“妄我”指的是为世俗虚妄所污染的“我”,为外物所牵扯,所染污的“我”;而“真我”乃是本清寂静净之“我”,无牵累,无染着的“我”。万物的本性是空,故在生活中没有必要为那些本是虚空的事物而污染,要找到“真我”。 “去妄归真”就是指从“妄我”中脱拔出来而回归到“真我”,心不再为所需要的种种物质而驱使所奴役了,心得到了解放,人也得到了解放。这就要求修持主体树立一种符合佛法的正见与思维,从而回归自然,回归心性,以至“去妄归真。” 《经济篇(一)》中梭罗认为有一种看起来人阔绰的人,虽然他们有钱,但是他们却不知如何来利用这些金钱并摆脱它的束缚,这样无形之中给自己带上了一副镣铐。同样的描述在《经济篇(三)》写到:“这种花了一个人的生命中最宝贵的一部分来赚钱,为了在最不宝贵的一部分时间里享受一点可疑的自由。”( 第12页)对于上面这些人来说,他们的欲望太多,尤其是金钱上的欲望,这样带给他们自己只会是烦恼,源自尘世中本虚空的东西的忧愁。他们已经无法逃脱世俗虚妄的杂念,他们是禅宗中的“妄我”。生活在这个商业时代迅猛发展的梭罗“一八四五年三月尾,我借来一柄斧头,走到瓦尔登湖边的森林里,到达我预备造房子的地点附近,就开始砍伐一些箭矢似的高耸入云的还年幼的白松来做我的木材······”“我仅仅依靠双手劳动,养活了我自己,已不止五年了,我发现,每年之内我只需工作六个星期,就足够支付我一切生活的开销了。” (第24页)从原文中很明显可以看出梭罗并没有被这些妄念所牵绊,而是选择与他人不一样的生活:生活在瓦尔登湖的湖畔。他与自然亲近,成为大自然的好友,并与其融为一体,从而回归自然,找回没有被污染的,性本净的“真我”,这在文章多处可见。 如在《我生活的地方;我为何生活》写到: “因为我发现我自己突然跟鸟雀做起邻居来了;但不是我捕到了一只鸟把它关起来,而是我把我自己关进了它们的邻近一只笼子里。我不仅跟那些时常飞到花园和果树园里来的鸟雀弥形亲近,而且跟那些更野性、更逗人惊诧的森林中的鸟雀亲近了起来,它们从来没有,就有也很难得,向村镇上的人民唱出良宵的雅歌的,它们是画眉,东部鸫鸟,红色的碛鶸,野麻雀,怪鸱和许多别的鸣禽。” ( 第90页) 时间和地点都已变换,我生活在更靠近了宇宙中的这些部分。 再如《禽兽为邻》中: “我们很快就亲热起来,它驰奔过我的皮鞋,而且从我的衣服上爬上来。它很容易就爬上屋侧,三下两窜就上去了,像松鼠,连动作都是相似的。到后来有一天我这样坐着,用肘子支在凳上,它爬上我的衣服,沿着我的袖子,绕着我盛放食物的纸不断地打转,而我把纸拉向我,躲开它,然后突然把纸推到它面前,跟它玩躲猫儿,最后,我用拇指与食指拿起一片干酪来,它过来了,坐在我的手掌中,一口一口地吃了它之后,很像苍蝇似的擦擦它的脸和前掌,然后扬长而去。”( 第121页) 这些都是梭罗与自然之间的细微的描写,主要描写的与动物的亲近关系,文中同样也有对在瓦尔登湖旁的其他事物的描叙,如在《寂寞 》篇中当偶尔梭罗对形单影只的生活有一丝寂寞之感时,这时他发现跟大自然作伴是如此受惠,木屋周围的所有声音与景象像人一样有着无边际的爱,这时的寂寞之感由于大自然而消散了。在大自然中,梭罗能悟出到自己性净的本质,而不像上面所分析的那些阔绰的人们。回归自然的梭罗乃是禅宗的所谓的“真我”。再看看瓦尔登湖,她是如此的纯洁,没有被污染。瓦尔登湖是梭罗的化身,她没有被污染,能“去妄归真。” (四)尘尘三昧 禅宗中有这么一个故事。有一天,一个僧人问云门禅师:“什么是尘尘三昧?” 禅师答到:“钵里饭,桶里水。”从禅师的回答中我们可以看出这指的其实是生活,而且是简单的生活,这一天一地,一上一下,一古一今,日日如此,年年这样。 梭罗之所以选择去瓦尔登湖生活,那也是他主张一种简单,简单,再简单的生活方式。他说:“从而按照了智慧的指示,过着一种简单、独立、大度、信任的生活。解决生命的一些问题,不但要在理论上,而且要在实践中。” “首先让我们简单而安宁,如同大自然一样,逐去我们眉头上垂挂的乌云,在我们的精髓中注入一点儿小小的生命。不做穷苦人的先知,努力做值得生活在世界上的一个人。”这些话语无不透露了梭罗的简单生活的思想,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不仅要在理论上,而且还要在实践中这样简单生活。就像他在《经济篇(一)》中这样写: “七月四日,我开始住进了我的屋子,因为那时屋顶刚装上,木板刚钉齐,这些木板都削成薄边,镶合在一起,防雨是毫无问题的,但在钉木板之前,我已经在屋子的一端砌好一个烟囱的基础,所用石块约有两车之多,都是我双臂从湖边抱上山的。但直到秋天锄完了地以后,我才把烟囱完成,恰在必需生火取暖之前,而前些时候我总是一清大早就在户外的地上做饭的:这一种方式我还认为是比一般的方式更便利、更惬意一些。如果在面包烤好之前起风下雨,我就在火上挡几块木板,躲在下面凝望着面包,便这样度过了若干愉快的时辰。”(第11页) 梭罗在美国的独立日那天住进了这个简陋的木房,这个木屋是他自己一手他建起来的,虽然木屋不像外面世界那样豪华,但不正是这一点来体现了云门禅师所说的“尘尘三昧”的内涵吗?梭罗似乎很喜欢这种方式,他在户外的地上烧饭,在他看来一切是那么的惬意!在《经济篇(三)》中,他认为最有趣味的住宅是那些毫无虚饰的、卑微的农舍以及市民们那些郊外的木屋,“他们的生活将是简单的。”文中到处都隐藏着简单生活这个原则。相反,在现实生活中,那些劳动的人们找不到时间来做别的,正如文中所说:“除了做一架机器之外,他没时间来做别的。”这些人都在为所谓的“人生目标”而奔波,他们每天都是那么的忙碌,生活在他们看来是那么的劳累与复杂,而梭罗却不同。 四、结束语 林语堂在他的《生活的重要性》一书中说:“就其整个人生观来说,梭罗在所有美国作家中最具中国情趣。作为中国人,我感到与梭罗心心相通。我可以将梭罗的文字译成中文,把它们当作中国诗人的诗作向国人展示,没有谁会发生怀疑。” 静心品味《瓦尔登湖》,就会发现梭罗个性与思想与中国的禅宗有许多契合之处。梭罗曾说:“我来到这篇森林是因为想过一种省察的生活,去面对人生最本质的问题。”作者从开始就体现了禅宗思想,到后面更是如此。其中的禅学思想如:人性本净、拈花微笑、去妄归真、尘尘三昧等等。作品中所描述的作者感想与感悟都体现了禅宗的宗旨:“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注释 [1]亨利·大卫·梭罗,《瓦尔登湖》(徐迟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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