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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贤法师:僧宝论61、修行 |
 
明贤法师:僧宝论61、修行 (附 我的出家因缘 之十一) 在我第一次走上云居山的当晚,便偕同三位道友迫不及待地拜访了一诚长老。进到丈室,顶礼问讯之后,主宾各自坐好。我们坐在了一诚长老的右侧,他嘱咐侍者道:“给客人倒茶。”侍者将茶杯送来,我心不在茶上,由座位站起来,满怀自负地合掌问道:“大和尚,请问”心随万境转,转处实能幽;随流认得性,无喜复无忧’,这是一个什么境界?”大和尚接过侍者递来的茶杯,低头抿了一口,那悠哉的滋味实在感人。继而猛然喝道:“要修行啊!”我惭愧得从脖颈到脸红成滚烫。从方丈室告假出来,四人同行,一路无话。 于是我们的修行开始了。最早的考验是“坐香”。因有好几年中学时代的打坐基础,平日自信禅坐是不成问题的,可一进入禅堂,就发现往日所理解的长坐功夫在禅和子们面前实在不堪一击。已经形成打坐习惯的双腿,在禅修期间连一个星期都支撑不下来,已然将我折磨得死去活来。虽然平时连坐数小时不成问题,可是在禅堂中恰恰坐得舒适的时候,号令下来,非行香不可;刚刚行得畅快了,最不愿屈膝盘腿的时候恰恰又该盘腿了,总而言之,没有一个自在的时候。两腿诸关节白天也是疼,晚上也是疼,即便不疼了,那温吞的酸麻胀痛感也是让人无法忍受的慢性煎熬。其实,每一秒钟都有蹬开盖腿布,放下双腿,脱身逃离的念头,可这时偏偏又被自尊心和荣誉感桎梏着。邻单的禅和子们都一动不动,坐在那儿,自己不光没有勇气放腿逃离,连动一下的勇气都没有,生怕别人觉得我打坐是个外行。因此,身体四肢保持着规范的跏趺坐式,唯一能够表达痛苦又不妨碍别人的,只能让面部的表情哭丧起来,可巡香的师父在面前握着香板走来走去,使我连通过面部表情来释放痛苦的机会也被扼杀了,内心里痛苦地呼唤甚至惨烈地呼号:“佛啊!您为什么在我不痛苦的时候加持我,在我痛苦的时候就忘了我。”这是绝对无言的呼号,但因为痛苦依旧在,终使自己连内心里呼号的力气也没有了。有道友将盘腿长坐形容成遭受“夹棍”的刑罚,而我直接譬喻成“坐老虎凳”。为了不让邻单道友们发现自己的脆弱,无比剧痛的忍耐中必须强作安然无事。如果要问禅和子的双腿是怎样炼成的,我的回答就是:被痛苦熬成的。 我很同意台湾一位老教授在广钦老和尚面前说自己获得了四禅八定,而广钦老和尚只对侍者轻描淡写地说:“卫生纸在跟我说话。”痛苦不光只停留在膝盖上,它会由脚踝、脚背、小腿、大腿而蔓延到前胸后背甚至头顶上。坚持坐下去,那种折腾会使任何一位肥胖的人士变成瘦骨嶙峋。虽然长老们在开示中安慰我们说:“打坐要的是用功,不要去忍腿子痛。”可通过开静间隙的调查来看,几十位沙弥没有哪一个人,哪一支香或哪一秒钟不是在忍受痛苦,大家都知道锻炼身心的必要性,可是人生的任何煎熬都是忍过一阵就能休歇一阵,可自己的坐香痛苦却不一样,它是无止境的。有人希望未来是成佛,可打坐中的感觉未来肯定是永无止境的痛苦。如何才能忍耐下去呢?这个问题经常泛起。可这念头都在无情的痛苦中逐渐地消失,剩下的方法就是念诵。平日习惯的经咒早就念了无数次,但痛苦并未减轻,后来变为念佛求佛,最后竟然有很多时候是直接在念“妈呀”。那个期间,我深刻理解到佛经为什么将地狱的名号翻译为“呵罗罗”、“呼罗罗”,我想这应该是他们惨叫的声音,盘腿的我如果有权发出声音,肯定也是“呵罗罗”、“呼罗罗”!一诚大和尚在禅堂里讲开示,关照我们说:“腿子不好的青年人,要坚持一下,痛苦都难免,但坐到一个星期,你就彻底好了。”我的双盘早就过一个星期了,这几根骨头除了把我折磨得苦不堪言,心肺挖空以外,并没有任何好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放弃”。但是,看大众无一人退心,自己的坚持也就变成是必须的了。 终于到了第四个七的最后一天,那个下午的晚课香结束,开静以后,所有的人都离开了禅堂,我忽然发现自己失去了放开双腿的欲望,就像一个真空世界里的不倒翁,全身漂浮着不知道哪里在着地,自然也没有因着地而产生的腿痛、腰痛,自己与外境被隔离成半封闭状态,手脚都在,但无法找回有手脚的感觉。从此时此刻开始,直到以后的三个禅七陆续完成,痛苦的感受永远消失了。我利用休息的时间和上洗手间的时间来打坐,发现不管多么漫长的时间都不能满足我想继续坐下去的欲望,看来,腿疼的这一关永远过了。有时,放下双腿行香,便不知道双腿在哪里,自觉脊椎骨像是被绳子腾空挂起来,来去都轻快得无法着地。我终于相信了老和尚说的话,疼痛这一关终将要过去的,过去就一切都好了。 有一年冬季,衍申法师(出家前主演电视剧《霍元甲》的黄元申居士)率弟子众上山打禅七。进禅堂以后,他在讲开示的时候告诉我们,有一年他在香港宝莲禅寺打禅七,盘腿过程中整个脚面变成了巨大的水泡,当时颇为紧张。圣一长老劝他不要害怕,继续用功,后来脚面全破了,双脚不能落地,又过了很久,才痊愈。他鼓励我们要刻苦用功,精进坐香,说坐禅才是佛法的根本。我们都同意他所强调的坐香的重要性。 禅堂中经常能看到道行特殊的禅和子。仁度师在寺院生活很久了,绝大多数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住在禅堂里,从不与人交谈,终日双目垂帘,甚至连眼珠都看不到,放单休息的时间他也不放腿。他坐在禅堂角落的禅垫上,除行香以外,一个多月没见他离开过座位。后来有一天,他突然不知所踪了,去客堂问,知客师回答:“仁度师来告过假了。”但禅和子的习惯,真正离开都是在凌晨早课时,默默背包出院,以免干扰大众,个人出寺都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冬去春来,我到禅堂仁度师道友那里问他的下落。道友们告诉说他已经走了,去往终南山,在那里住茅棚。之后大概三四个冬天的禅七他没有来参加,后来有一年,他突然拖着重病的身体回到寺院,每天在护七寮里熬药。不久,他又消失了。有一年,终南山的禅和子们传来消息,说仁度师死了……与仁度师风格相当的还有常明师,他从来不说话,也不抬眼看人,与他共住的五年时间里,我没有听到他在寺院任何角落里说过一句话。数年的光阴,流水般地逝去了,我虽然不了解他们,但他们悄悄成为了我生命的一部分,居然不管到哪里,都会想起这群没有共过话的熟悉的“陌生人”,关注他们或生或死的任何信息。很快六年以后,有新消息传来,说常明师修庙了,他做了所修寺院的方丈。 我曾勤奋地读诵中观典籍,细心批寻龙树密意,总希望尽快亲证中观正见。1997年夏末,我们在九江边挽救了七只将被屠宰的羊,因牧羊而住山,因住山而探寻憨山大师晚年所居的五乳寺。我从山岩上跌下,疗伤期间努力完成《入中论》的学习。同年秋季,我在庐山如意茅棚为少数道友全面讲述了《入中论》。圆满结束时,我刺血书写了“愿为释迦真子,誓作龙树孤臣”的誓愿,这誓愿将伴随我一生。 这之后,我进入佛学院担任教授师,向佛学院的年轻僧侣们讲解戒、定、慧诸课程。暑期修学,与一位年少沙弥共同三步一拜,朝礼云居山。这是一段以山径为主的路线,虽然驱车前行才数小时便能到达目的地,但我们的礼拜却经历了七个白天和七个晚上。当我们背着简易行李从山中出来,在公路上三步一拜时,并没有想到平整的公路使我们的行拜更加困难。疾驰而过的汽车内不时飞出啤酒瓶、饮料罐,砸向我们叩在路边的头。晚上,拜到哪里就得住到哪里,废置的牛棚、坍塌的校舍都曾是我们的留宿处。早晨醒来,总是发现身上、头上、手脚上到处都是被蚊虫叮过的痕迹。路上的大雨对我们也是考验。每次大雨,我们都不愿因此而停步,只有在雨下得像瓢泼一样的时候,方向一时模糊了,才会歇下来。记得那次,我在暴雨里坐在一块苔藓石上仰头望着天,年少沙弥站在前面路中央的高处,对着砸下雨滴的苍穹痛快淋漓地唱着:“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总想飞呀飞呀,飞也飞不高……”后来,有时他的确是累了,拜不动了,我便以见月律师鼓励同参的话语鼓励他:“古人参学,舍身求法不以为苦,莫因此雨而退其心,将来好说行脚!”又说:“扣冰古佛曾言”古圣修行,须凭苦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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