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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贤法师:佛宝论 116、迥然不同的比例关系 |
 
明贤法师:佛宝论 116、迥然不同的比例关系 唐阿难敦煌45窟 第一,佛的造像是相对比例(或说相对尺寸)而非绝对尺寸,这是最重要的。 为了求证这件事情,我曾查阅过很多资料。最初阅读《大藏经》中与造像相关的诸经时,我有很多疑问:比如,现代造像,两米高的佛像,头部的尺寸是多少,脚部的尺寸是多少,应如何限定?怎样才能让一尊佛像如法?后来,我查阅了藏传佛教的《造像量度经》以及关于造像法式的一些经典,发现其中描述了一种尺寸的比例关系——相对尺寸。就是说,如果想要理解佛,就要先理解自己——人的比例关系是如何的。佛像的比例关系来源于佛教的世界观。不管你的身材是大是小,你的世界与你有关,那么你所见、所造的佛像也是与你有关的。若想理解佛像,先要理解自身。 《造像量度经》中的一个重要单位是“指”,它既沟通各种极小的比例单位,又沟通整个人身的全体比例关系。比如,佛从脚到头的高度(纵)是“120指”。“一指”是中指的中间指节正中部分的宽度,佛从脚底到头顶的长度恰是这个长度的120倍。佛的两臂张开,从左手的中指尖到右手的中指尖的长度(广)也一定是120指。但一指的宽度不是绝对的,而是与佛像的实际大小相关,比如120厘米高的立式佛像,其一指就是一厘米。 这就是相对比例关系。 比如人的一生,虽然不同时期的身材不同,但是一指的宽度与全身尺寸的比例是大致确定的。我们是小孩子的时候,一指跟自己全身的比例是多少,到了青年身体强壮的时候,一指与全身的比例关系也是多少,到老年身体佝偻了,一指跟全身的比例关系还是多少。所以说这种相对尺度是非常精准的。当然,普通人身体的比例关系与佛是有所不同的,比如身体的纵、广虽然基本一致,但多少还是有些差异。纵广相等是佛的三十二相之一。 《造像度量经》的比例关系是为了让我们理解佛陀的形象。揭示这个相对尺度,是为了说明造像法度是如何来进行规范的。造小佛像,就像小孩一样;造大佛像,比如现在造的灵山大佛、香港天坛大佛等,就像人长大了一样。这个比例关系一定要严格控制,比例关系就是因果关系,不能改变。在比例关系允许的情况下,可以对线条的强势或弱势进行调整,但比例关系是基础框架。 这种相对尺度有一种好处,如果造一个杯子那么大的佛像,佛像中指中间指节的宽度与全身的比例是1:120;如果造高108米的大佛,这个比例也一定是1:120。身体其他部位尺寸的比例随之延展,但始终要注意这种比例关系是相对的。因为是“相对”,所以无论建造多大的佛像,我们都能控制住建造过程,使佛像如法。 第二,这种相对比例关系来源于佛教的世界观。在佛教的世界观中,大和小等同、来和去等同、生和灭等同,我们所认识的成功与失败、善与恶这些都是等同的。因为现前的世界不真实,我们所认识的大小、长短全都建立在相对框架中——大一定基于小,长一定基于短。如果没有小和短为基础,大和长是确定不了的。佛教的世界观告诉我们:在这个如幻显现的世界中,一切都是以因果法则,以相对的关系进行关联的,独立的实体并不存在,任何事物都没有实体。建造佛像也是如此,我们可以造一个芥子那么大的佛像,也可以造一个须弥山那么大的佛像,但是它们的比例关系始终如一。无论佛像大到什么程度,或小到什么程度,比例关系都是不可改变的。所以,佛教主张的相对比例关系来源于佛教的世界观。 民国时期有一位龙波和尚,在武汉重修了一座寺院——古德寺。因为明清两代佛教流传发展的逐渐式微,他在修造时就对佛像有着慎重的考虑。中国的佛像流传久远,唐代以前,佛像与人像差距较大,唐代以后,重视人文关怀,佛像造得与常人越来越相似,到南宋发挥到了极致。南宋的佛教造像,尤其以大足石窟作为代表,佛的形象与常人并无二致。佛陀有时也手牵孩童,表情很人格化。且不论这是否已经到了佛教造像艺术的最高峰,从南宋再往下发展,尤其到明清,就日渐凡俗化了:佛的服饰、衣纹五花八门,塑画师使用各种手段,将自己情绪中想赋予佛陀的元素添加了进去。或者在佛陀法衣上绣“卍”字,或者绣上飞舞的龙凤,这些都是人为添加的。至于比例关系,很多地方都没有遵循造像法度。 考虑到造像的法度问题,龙波和尚派弟子到斯里兰卡去学习造像,因为那里对于佛教的传承还是很原始的。斯里兰卡和印度的佛教艺术、造像、舞蹈、歌曲、各种剧目都是用最原始的方法来传承,非常严格,不允许有太多创造。学徒从小就受到训练,比如,佛像眼睛的角度,如果是108度就必须是108度,错一度都不行,稍有偏差就要挨打。他们的艺术就这样严格地传承下来,造像法度也是如此。当时,龙波和尚的弟子学成归来,便在武汉古德寺将佛像塑造一新。这些佛像后来毁于战火和文革,现已不复存在,但这是民国时期佛教界对于佛教造像问题进行反思的一个开端,而且有丰富的实践。 后来,四川有一位隆莲法师(1909-2006),她自学藏语,通过藏传佛教来研究佛教造像,另辟新途。她曾注解《造像量度经》,并强调《经解》中引用的髪梢、虮、芥子、麦等关于佛陀形象的单位是是绝对长度,而非相对比例。因此佛经里说的尺寸就可以换算为现代长度。按照这种方式,佛比现代人要高大很多。 虽然她在解释《造像量度经》时,明确说经中长度“主要是相对的长度”,但将《经解》中的这些单位说为绝对长度,我认为还是有将佛经中相对比例误解为绝对尺度的可能。我在1996年特意到成都,向老法师请教《造像量度经》的一些问题,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关于相对比例与绝对尺度的判断。 老一辈的学者、法师,对于这些佛教问题的确很认真,很严谨。当时我提出这个问题后,隆莲法师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写这个注解时还年轻(上世纪60年代法师即撰成《〈造像度量经〉所说佛像尺度汇释》一书),现在根据你提出来的这些观点,我觉得应该是相对比例。但我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再去修改了,希望你们以后做出更为详实可靠的注解,这些要托付给你们了!”通过这次求证,我更加确定佛教造像量度的比例关系应该是相对比例。 在相对比例的关系下,《造像量度经解》所用的微尘、髪梢、虮、芥子等单位的大小也不是固定的,所以无法确定其绝对尺度。随着人类福报的增大或减小,“指”的长度也会相应增大或减小。正报变化了以后,依报也在变化,所以麦子的宽度是在不断变化的,古代的麦子和现在的麦子大小并不一样。 重修云居山真如寺,在拆一堵元朝土墙的时候,我发现在一层土墙和另一层土墙之间,为了使其牢固,相互产生拉力,排布了很密实的竹片,就像现在混凝土里面的钢筋一样。在竹片上面、泥巴下面夹杂着谷穗。谷穗非常长,比现在的杂交水稻还要长很多。众人看到后都非常吃惊:那时没有先进的农业科学技术,也没有化肥农药,都是老百姓土耕土种,谷穗怎么能长那么长呢?在土墙里,我们还发现了人们的手印,后来又在寺院古代的佛塔里发现了过去很多大师手脚的遗骨,仅凭这些骨骼的宽度,便足以断定古人比现代人高大。 1996年我有幸在法门寺瞻礼了佛指舍利。当时便发现,佛的手指宽度有现在常人三个手指并起来那么宽。指骨外面带一点淡淡的金黄色,与佛经中说的一样:佛菩萨的骨骼都是黄金色的。指骨里面是空的,呈梅花状,不是五瓣,而是四瓣,程筒状延伸,长度大概也是现代人中指的2.5到3倍。 从这些情况看,人的正报和依报是相关联的。当身心条件的正报很好时,社会环境中给我们提供的依报环境也会相对较好。因此,我们现在不应该只抱怨环境不好、水不好、食物不好,这些都是依报,是我们的果报——恶业积累了那么多,依报就变差了;依报差了,正报肯定差:身体差、骨骼差、皮肤差、容颜差,各种报都会差。 两麦为一足,四足为一指,人的一指约当于八颗麦子并排的宽度。过去的麦子稍宽一点,人的手指也稍宽一点;现在我们的正报和依报都变了,人的骨骼变得很细,麦子也长得非常小,没有以前那么大了。 十二指相当于一搩(zhǎ)。其实现代人还在沿用“搩”这个尺度,尤其是建筑工人。“一搩”是很现实的,把手一伸就量出来了。 两搩是一肘。肘就是从肘关节的最下方到拳头背面的长度。 十搩是一寻。用搩来量,佛的身高就是自身的十搩。佛身纵广相等,因此一寻就是一庹(tuǒ)。建筑工人也经常用“庹”的度量方式,一庹就是两臂左右伸展的长度。 以上是佛画像的比例关系。立体雕塑“逢搩加半指”,考虑到凹凸的部位,每逢一搩就要加半指,所以立体塑像的规范是佛身纵广皆125指,这样塑像在视觉上才与平面的画像匹配,否则塑像就显得矮了。因此,平面来看,佛画像的一庹是一百二十指;立体来看,佛塑像的一庹是一百二十五指。 佛像的面部长度是十二指(一搩),头部的围度是三搩,相当于面部的三倍。 肉髻的高度、肉髻根到发际以及鼻梁的长度都是四指。佛头顶上还有一个宝髻,形状犹如一颗金色寿桃。宝髻高两指,就是无见顶相,通常是看不见的。藏传佛教的塑画师常将宝髻塑出来,但他们一定会在宝髻上贴金。下面的肉髻和最底下的发髻都会染成绀蓝色,代表头发。除了肉髻、宝髻这些圆的部分以外,佛的头发就像是海里的波浪。我们看卢舍那佛头上的发髻,不完全是圆的,因为这些所表现的是佛的头发。拿现在来说就是卷发,但是卷得如同波浪一般,又像盛开的朵朵莲花。 这是佛教造像比例的大致知识。佛经中说,佛具足三十二相和八十种好,现紫磨金色身,放着煜煜光辉,看到后人人心里都生欢喜。然而无论佛像多么庄严,要将他变成一个真实的形象出现在面前,人们才能看得到。佛的三十二相和八十种好,我们通常都能说得出来,但是这个形象如何塑画呢?进入人为的工程操作,是一件比较复杂的事情。只有以上的比例关系框架,才能奠定工程操作的基础。在这个基础上,对佛的形象进行线条或体块的设计,便决定所表达出来的气质。这些气质一定要通过人为的构思——体块是坚实还是柔弱,线条是刚还是柔来具体表达。 左图是敦煌石窟中阿难尊者的塑像。右图是甘肃瓜州东千佛洞中,一座西夏王族寺院的绿度母壁画。当时西夏王族信仰藏传佛教,但是西夏民族的文化全部是汉文化,所以他们在历史上曾有一个创举:用纯粹汉文化的手段来敬造藏传佛教的佛菩萨形象,这幅壁画便是一个代表作。塑画所使用的是印染法,没有使用一根线条,也没有使用藏传佛教先描线、后染色的工艺,完全只靠颜色、颜料的浓淡来进行轮廓包括肌肤的界定,最终制作出的观感非常立体,整个身体是通透、透明的。在敦煌有不少这样的壁画作品。 这种身体的通透和立体感是西方人很难想到的——不用线条,不用肌肉,不用写实的方法,居然也能表现出这么立体的人物!如此灵动,甚至还有透明的感觉,在平面上通过几种颜料的变化就能表达出来。 以上大致讨论了佛像的比例关系。这对于塑造佛像至关重要,有了比例关系的规范,便能基本避免佛身某些地方过长、过短或塌陷不圆满等情况,至少不会犯下过于严重的过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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