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土或问浅说

净土或问，是元师子林天如维则禅师所作，收录于蕅益大师编纂的《净土十要》一书中，列为第六要。这是净土宗文献中一篇脍炙人口的名作。素为提倡净土的列代善知识所推崇。被奉为修净土法门的圭臬。该书以问答形式，解释修学净土法门种种疑问，以及指导如何正确修学念佛法门。今以口述形式，择要进行讲解，奉献于在座各位：

一、有禅人问，永明禅师是天台德韶国师得法弟子、法眼宗文益的徒孙，海内禅林推之大宗匠，为何还要自己持名念佛并作四料拣偈，偈中有云：“无禅有净土，十人九蹉路，”、“无禅有净土，万修万人去，”岂其自屈其禅宗过赞净土呢？请师为我解惑。

答道：永明禅师不是过赞净土，而且大大有功于宗教二途学者。净土一门既是易行易入之方，也是难说难信之法。所以释尊说弥陀经时，引六方诸佛出广长舌说诚实言以劝信。经末，因诸佛所赞，又说当知我于五浊恶世，行此难事，为一切世间说此难信之法，是为甚难。此皆苦口叮咛，劝人相信此门。为何净土之教，人们疑心者偏多，因为净土一门修法至广至大，而其修法却又简易，所以闻者不能不起疑心。所谓至广大者，上至等觉位中一生补处菩萨，下至愚夫愚妇，甚至五逆十恶之人，临终但能悔过念佛求生，悉得往生，所谓三根普被是也。至简易者，但持阿弥陀佛名号，即得离此娑婆，往生极乐，而且不退转，直至成佛。如此广大又如此简易法门，虽智商高的人，也不能无疑。所以永明之赞，实在有深切意思在，料简所说，并非过赞净土也。

二、问，净土广大简易道理我明白了，禅宗开悟之人，或许会说我已见性成佛，恐怕不肯求生净土，怎么办？

答道：参禅已悟之人，正好求生。古人说：不生净土，何土可生。只恐你实未开悟，若实已悟，则您欲求生西方，万牛也难挽回您了。

三、问，佛祖出世为度众生，但患大事不明（指没有开悟）若大事已明，当随类现身，广度众生。教悟达之士求生净土，这是厌苦趋乐，不顾别人，不是我所愿作啊！

答道：您错了，您以为一悟之后，就烦恼习漏永断，证不退转了么，您以为一悟之后，更无偏学佛法修行证果之事了么。您以为一悟之后，便可上齐诸佛，入生入死，不会受障道因缘阻挠了么，谈何容易，果然如此则诸大菩萨修六度万行，动经恒河沙劫，反不如您根性利了，有此理吗？古人说声闻有出胎之昧，菩萨有隔阴之昏。何况近时多是薄悟浅解之禅人，自度尚且不能。即使您悟境深远，见地高明，行解相应，有志向利人，无奈道力未充，在此五浊恶世，欲化度难调伏刚强众生，好比未牢固的小船，载多人度惊涛狂浪大海，只有自他俱溺罢了！《往生论》说：欲游戏地狱门者，必生彼土（极乐）得无生忍已，还入生死，救苦众生，以此因缘，求生净土。先圣曾说：未得不退转位，不可混俗度生。未得无生法忍，要须常不离佛，譬如婴儿，常不离母；又如羽毛未丰小鸟，只可在树枝上跳来跳去一样。现今此土，释迦已灭，弥勒未生。何况四恶苦道，因果牵连，外道邪魔，是非扰乱，美色淫声惑乱，恶缘秽触交侵，既无佛可依，又被不善境缘所乱，初心悟达之人，很少有不退败道业者。所以世尊殷勤指示我等求生极乐，是有道理的。因为弥陀，现在说法，乐土境缘，种种清净。若依彼佛，忍力易成，高证佛阶，（最低证圆教初住）亲蒙授记，然后出来化度众生，去来无碍。所以虽上根利器，尚愿托生彼土，何况您等中下禅人，略有少份悟处，就可不求生乎！岂不见《观佛三昧经》中，文殊菩萨自说宿因，得念佛三昧，常生净土。世尊又为他授记，您当往生极乐世界。又不见《华严经》中普贤劝进善财童子，海会大众，以十大愿王，导归极乐。其偈云：“愿我临欲命终时，尽除一切诸障碍。面见彼佛阿弥陀，即得往生安乐刹。”又偈云：“彼佛众会咸清净，我时于胜莲华生。亲睹如来无量光，现前授我菩提记。蒙彼如来授记已，化身无数百俱胝。智力广大遍十方，普利一切众生界。”又不见《入楞伽经》中授记龙树偈云：“南天竺国中，大名德比丘，厥号为龙树，能破有无宗。世间中显我，无上大乘法。得初欢喜地，往生安乐国。”又不见《起信论》中，马鸣菩萨有求生之愿。《无量寿论》（即往生论）天亲菩萨有往生之愿。又不见《大宝积经》中印许净饭王，及七万释种同生安养。十六观经中，指示韦提希夫人及五百侍女，同觐弥陀。西竺如此等人，不可胜数。东土如庐山远公，合社高人，天台智者大师贤首清凉国师，诸宗尊者，自行化他，若僧若俗，又何可胜数。文殊普贤，大菩萨也，龙树马鸣，大菩萨也，又是禅宗大祖师也，此诸圣人，所悟所证，比现今悟达之人，高明百千倍，彼尚愿生乐国，亲近弥陀。而您一悟之后，更不愿求生，则龙树马鸣普贤文殊等，反不及您，何不反思一下，真乃自不量力也。今之禅者，不知如来之了义教法，又不知达摩之玄妙禅机，一味空腹高心，习为狂妄，见修净土，则讥笑他们是学愚夫愚妇所为，我以为这不是鄙愚夫愚妇，乃是鄙文殊普贤龙树马鸣等菩萨也。不但自迷正道，自失善根，自丧慧命，自亡佛种，且招谤法之业、鄙圣之秧，佛祖视为可哀怜者。永明和尚有鉴于此，剖出心肝，主张净土，不但自修，又以此化世，临终预知时至，有种种瑞相，舍利鳞砌于身。尝有抚州一僧，经年绕其塔，人问其何故，僧说，因病入冥界，阎王以他阳寿未满，得以放还。乃见殿左供一帧僧像，阎王礼拜虔勤，曾私问主吏，吏答：这是永明寿禅师，其修行精进，往生极乐上品，王绘其像而礼敬之。永明即悟彻达摩直指之禅，又能往生极乐上品，对化解禅者的执情，以身作则，末法劝信，我以为其深有功于宗教者也。岂只永明寿师，还有死心新禅师作劝修净土文，文中说：弥陀甚易念，净土甚易生。又说：参禅人最好念佛，根机或钝，恐今生未能大悟，且假弥陀愿力，接引往生。又说：您若念佛不生净土，老僧当堕拔舌地狱。又如真歇了禅师作净土说，有云：洞下一宗，（曹洞宗）皆务密修（净土），何以故？良以念佛法门，径路修行，正按大藏接上上根器，傍引中下之机。又云：宗门大匠，已悟不空不有之法，秉志孜孜于净业者，岂非净业之见佛，尤简易于宗门乎。又云：乃佛乃祖，在教在禅，皆修净业，同归一源，入得此门，无量法门，悉皆能入。至如天衣怀禅师，圆照本禅师，慈受深禅师，南岳思禅师，法照禅师，净霭禅师，净慈大通禅师，天台怀玉禅师，梁道珍禅师，唐道绰禅师，毗陵法真禅师姑苏守讷禅师，北磵简禅师，天目礼禅师等诸大老，皆是禅门宗匠，究他们密修显化，发扬净土之旨，则不约而同的。又如百丈大智海禅师是江西马祖传道嫡子，天下丛林依他建立，天下清规，依他举行，看他为病僧念诵之议规，集众同声，举扬一偈，称赞阿弥陀佛，复同声称念南无阿弥陀佛，或百声或千声。回向祝愿云：诸缘未尽，早遂轻安（病愈）大命难逃，径归安养。此非是指归净土乎！又看他津送亡僧，大众念诵回向祝愿云：神超净域，业谢尘劳，莲开上品之华，佛受一生之记，此非指归净土乎！至于火化之际，但令维那引声高唱南无西方极乐世界大慈大悲阿弥陀佛，如是十唱，而大众十和，唱毕，又回向云：上来称扬十念，资助往生，此非指归净土乎！您在丛林津送亡僧不知有多少回，此等回向十念，口里唱过，耳里听过，又不知多少回。您既不解祖师之意，又自不发省觉之心。妄说开悟之人不愿往生，则天下禅僧之执情，您是最甚一位矣。

三、问，净土摄机之广大，我不敢再说什么了。我曾闻有唯心净土，本性弥陀之说，心中窃喜，及看净土经论，所谓净土，是指十万亿佛土之外极乐世界，所谓弥陀，是指极乐国中之教主，如此说来，彼土此土，条然存在，远在唯心净土，本性弥陀之外矣。这是怎么说呢？

答道：你错了。不知道您的自心广大而明妙。《楞严》云：色身外洎（及）山河虚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又云：诸法所生，唯心所现。岂有佛土而不在我心中哉！当知净土唯心，心外无土，如大海之现群沤（水泡）无有一沤能出海外。土外无心，犹如众尘之依大地，无有一尘不是地也。先圣有云：唯此一心，具四种土。一曰凡圣同居，二曰方便有余，三曰实报无障碍，四曰常寂光。

一凡圣同居土，分二种：第一种，同居秽土，第二种，同居净土。同居秽土如娑婆，居住者，有凡有圣。凡居者：一、四恶趣众生。二、善趣众生，即人天。圣居者：一、实圣，即四果阿罗汉、辟支佛、通教七地、别教十住、圆教十信后心菩萨。何谓实圣，这些圣人，通惑（见思）虽尽，果报色身尚在，故称实圣。二、权圣，就是方便、实报、寂光三土中法身菩萨和及妙觉佛，为化度有缘众生，应生同居土。是大权示生，故称权圣。约凡圣同居，四趣共住，故云同居秽土。第二种同居净土，如极乐国。亦凡圣同居，虽无四恶趣，而有人天，以初往生者，未必都是得道之人，如观经说五逆十恶人临终忏悔念佛，即得往生。故知虽尚未断惑，应得同住。此为凡居。至于圣居。一实圣，二权圣。情况与前面说相同。不再重覆。

二方便有余土，二乘（声闻缘觉）藏、通、别三教菩萨证方便道（即断见思惑）之人所居。因中修空假二观断通惑（见思），或亦断尘沙，但别惑无明未断，若舍弃了分段色身，而生三界外，受法性身，即有变易。（属意生身）所居之土，称有余者，无明未断也，名方便者，是方便行人所居也。《大智度论》说：出三界外有净土，声闻辟支佛出生其中，受法性身，非分段身也。

三实报无障碍土，此土无有二乘，唯法身菩萨所居。破无明，显法性，得真实果报，以无明未尽（以无明有四十二品故）无漏业滋润，受法性身。称果报国。《仁王经》说！三贤十圣住果报。以修中道实相观，发真无漏，所得果报，最为真实，能色心无碍，故名实报无障碍土。华严经所说因陀罗网世界门的境界，即指此土。

四常寂光土，唯是妙觉佛极智所照如如法界之理，亦称法性土，只是真如佛性，非身非土，姑说身土。离身无土，离土无身。《普贤观经》毗卢遮那遍一切处，其佛住处，名常寂光是也。前同居、方便二土是应佛所居，实报土是报佛所居，寂光土只是真净理性，非应非报，法身所居。又：常即法身，寂即解脱，光即般若，如伊字三点，不纵横不并别名秘密藏。诸佛如来所游居处。由是观之，所谓十方微尘国土，唯吾心中之土也。三世恒沙诸佛，唯吾心中之佛也。须知无一土不依吾心建立；无一佛不由吾性发现。然则十万亿外之极乐，岂非唯心净土。极乐国中之教主，岂非本性之弥陀。又：当知心佛众生，三无差别。生佛互现，念念交参。所以说，诸佛心内众生，尘尘极乐；众生心中诸佛，念念弥陀。如此，方知迁神十万亿刹，实生于自己心中。托质九品莲华，岂离乎刹那（最促时间）际内。又云：极乐遍一切处，举一全收。如帝释殿上千珠宝网，千珠光影都入一珠，一珠光影遍入千珠。虽珠珠互遍，此珠不可为彼，彼珠不可为此。（仍各住自位）参而不杂，离而不分。极乐净土，即千珠之一，十万亿国，亦千珠之一。甚至三乘人天，下至地狱饿鬼畜生修罗，应各是千珠之一。阿弥陀佛，亦千珠直示一珠。见一佛，即见十方诸佛。如上所引，皆佛祖诚言。知此，则知诸刹诸尘，一尘一佛，皆显唯心。唯心净土，本性弥陀之说，还有何疑哉！

四、唯心大义，我明白矣，奈何凡夫尚滞迷情，未离秽业（指贪嗔痴）则我之唯心净土，何由清净呢？

答道：心垢土垢，心净土净。《维摩诘经》云：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欲净其心，舍净土之修法，其他无能为力矣。

五、净土修法，可闻其详乎？

答道：净土无修，本是现成，（自心本具）因迷不显，须假修显。修有多种，归纳起来，总有三门。一曰观想，二曰亿念，三曰众行，皆依极乐弥陀为主而熏修。

一、观想。经云：诸佛如来是法界身，入一切众生心想中。是故汝等心想佛时，是心即是三十二相，八十随形好。是心作佛，是心是佛。诸佛正遍知海，从心想生。是故应当一心系念谛观彼佛。法界身者，报佛法性身也。众生心净，法身自现，故名入。如旭日升天，影现百川然。又：法界身是佛身，无所不遍，以法界为体故。是心作佛者，佛本是无，心净故有。（作佛即净心）是心是佛者，恐人以前闻到佛本是无，净故有之说，误解条然外现，不是的。即是心净所现者，故云即是。始观名作，终成即是。非有二也。《妙宗钞》解释说：欲想佛身，当明白观体。体是本觉，起成能观。（即从本觉理，起始觉智之意）本觉乃是诸佛法界之身。以诸佛无别所证，全证众生本性故也。若始觉有功，本觉乃显，所以说法身从心想生。又：弥陀与一切佛，一身一智慧，力无畏亦然。弥陀身显，即诸佛身。诸佛相显，即弥陀体。《妙宗钞》说：今之心观，非直于阴观本性佛，乃托他佛显本性。故先明应佛入我想心，次明佛身全是本觉。故应佛显，托外义成（托他应佛，显我本性）唯心观立。（唯心观得以成立）若论作是（作佛、是佛）即不思议三观。作是唯是一心，修此三观，乃诸观总体，一经之妙宗。本经正为韦提希厌同居秽土，求生同居净土，故谈妙观，观彼依正。三观若成，粗垢（见思二惑）先落。生有余净土。良由观妙，能破三惑。故一心三观求生净土者，以三惑为秽土之因，以三谛为净土之果。故别惑（无明惑）尽，则寂光净，究竟三谛也。别或未尽，则实报净，分证三谛也。惑未破而生安养者，托此胜因增进而修，所感依正最净。比修戒善及余经所说众善感生安养，其殊胜大不相同。所以台宗以圆观为定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