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哲学象征》论生活禅 |
 
(1)“饥餐困眠的日用境” “南宗禅为扫除学人向外寻求的意念,主张修行与生活一体化,反对外向式修道。慧海说自己修道不外乎‘饥来吃饭,困来即眠’,一般的人却‘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须索;睡时不肯睡,千般计较’,因此两者截然不同。饥餐困眠,是禅宗随缘任运、率性适意精神面貌的形象表述。‘着衣吃饭,长养圣胎。任运过时,更有何事?’禅宗对随缘任运的境界尤为推崇。九顶惠泉甚至以‘饥来吃饭句、寒即向火句、困来打眠句’作为‘九顶三句’,与‘云门三句’相提并论:‘若以佛法而论,则九顶望云门,直立下风;若以世谛而论,则云门望九顶,直立下风。’守端则以‘饥来要吃饭,寒到即添衣。困时伸脚睡,热处爱风吹’作为他的‘四弘誓愿’。临济指出:‘佛法无用功处,只是平常无事,屙屎送尿,着衣吃饭,困来即眠’,禅者‘随缘消旧业,任运着衣裳,要行即行,要坐即坐,无一念心希求佛果’,‘求心歇处即无事’,‘无事是贵人,但莫造作’。‘贵人’是精神上富足的人,也就是佛,临济不喜欢拘束于佛的概念,因而在大多数情况下称之为人。佛一旦离开人、离开饥食困眠即不存在。在这个意义上,‘雪寒向火,日暖隈阳’即是佛法大意,离开饥餐困眠而追求禅道,不异南辕北辙。但饥餐困眠并不是把道庸俗化,而是使日常生活呈现出高情远韵,在吃饭穿衣只是吃饭穿衣的同时,终日吃饭未尝咬着一粒米,终日穿衣未曾挂着一缕丝。‘有一人,论劫在途中不离家舍;有一人,离家舍不在途中。’‘家舍’是平等的世界,领悟的世界,是‘本来面目’。‘途中’是不平等的世界,现象的世界。禅宗讲求转身一路,从圣境转身而出,展开日常生活,在日常生活中,不为红尘所染,这就是‘土面灰头不染尘,华街柳巷乐天真’的存在而超越的心境。”【《禅宗哲学象征》第9章《禅宗哲学的境界论》,374~375页。】 (2)“平常心是道” “马祖提出‘平常心是道’,在禅林引起了很大反响。‘平常心’即本来的心、自然的心,也就是不受任何私欲障蔽的心。后来赵州接机,也阐发此旨。学人问赵州如何修行,赵州说:‘洗钵去。’禅的体验离不开日常生活,在日常生活中如吃饭、洗钵中都感悟到真实才是修行。”【同上书,376页。】 “很多参学者乍入丛林,便心高气傲,要成佛作祖。赵州指出,只要放下贪求之心,吃粥洗钵,就可以在纯乎天运的行为中感受到人生的无限风光。庞蕴偈:‘日用事无别,唯吾自偶偕。头头非取舍,处处勿张乖。朱紫谁为号,丘山绝点埃。神通并妙用,运水及般柴。’大道不可以有心求,不可以无心得。不着意追求,而自能见道,故曰‘偶偕’。要作到这一步功夫,必须在日用中以无住心行无住行,于相而离相,于念而离念,无作无求,无取无舍。‘朱’之与‘紫’,都是识心计度的差别名相。自性本心,纤尘不立,如天外云山,一片青翠。运水时运水,搬柴时搬柴,就是莫大的‘神通妙用’。禅道正是通过这种平易亲切的形式体现出来。崇信禅师说自己跟随道悟禅师多时,却未曾听到过他指示心要。道悟说你递茶来,我接;你端饭来,我吃;你行礼时,我点头,何处不在指示心要?崇信听了,顿时开悟。在禅宗看来,佛法正体现在日用中,是‘吃茶吃饭随时过,看水看山实畅情’式的‘平常心合道’。无门慧开将‘平常心是道’解释为:‘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闲事’指妨碍平常心的事,亦即耗费心智的事。心灵的明镜若蒙上了‘闲事’的尘垢,则映现出来的万事万物就会失去其本来面目。陆游《解闷》云:‘君能洗尽世间念,何处楼台无月明?’只要抛开世俗的名利欲望,则无论在哪里,楼台上的月色都清丽明亮,此时,饥餐困眠便有了占断风光的意义,‘了取平常心是道,饥来吃饭困来眠’,‘要眠即眠,要坐即坐’,‘热即取凉,寒即向火’。基于这种体悟,禅宗对离开日用的玄妙予以批评。赵州主张随缘任运,将禅道落实于日常生活,化为亲切平易的人生境界,而否认离开生活去求‘玄中玄’。当学人问什么是‘玄中玄’、‘玄妙之说’时,禅师以‘玄杀你’、‘莫道我解佛法’当头痛击,指出离开日用别求玄妙,则与禅道相远。”【同上书,377~378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