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来二十五六岁,是开出租的汽车司机。
那天,汤来与朋友喝了点酒,回到家,已是半夜了。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总也睡不着,便起身打开电脑,登录QQ,敲来敲去,找到一个叫平凡妞妞的网友。汤来首先发起会话,汤来说,你好!平凡妞妞很快说,谢谢你,想交个朋友吗?汤来说,都一点了,怎还没睡?平凡妞妞说,男人刚去世不到一年,我想男人,睡不着!汤来回复说,人死不能复生,要想开点,要坚强的活下去。平凡妞妞说,谢谢你,给了我信心!两个人在网上,从生活到感情,上不着天,下不挨地的无所不聊,直聊到天亮,谁也舍不得离开,汤来趴在电脑桌上就睡着了。
从此,两人交了网友,当平凡妞妞得知汤来也是单身后,突然发出邀请,说明天中午在“万春烤鸭店”见面。汤来回复说,谢谢小妹妞妞!
汤来一上午也没有出车,特意去镇上买了一套西服,又到理发店理发、刮脸,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还不到十一点,他很着急,恨手机上的电子钟走得太慢。
汤来准时进了烤鸭店,服务小姐告诉他,平凡妞妞在“合欢乐”雅间等候。
汤来在“合欢乐”门前站定,仰着头,把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又想了一遍,轻轻的咳嗽一声,然后敲了三下门,缓缓的推开,慢慢地走进去,说,你就是平凡妞妞小妹?平凡妞妞礼貌的站起身,说,对,来,请坐吧!
汤来一阵惊喜过后,忽然觉得有些尴尬,立马改口说,大姐请坐!
二人推杯换盏,酒过三巡,二人感情不断升温,平凡妞妞说,来,为咱俩能够结为百年之好干杯!汤来的脸刷的一红,举起酒杯,两个人走到一起,喝了个“交杯酒”。
这时,妞妞拿汤来也不当外人了,下手拿起一个鸡腿,放在汤来的碟子里,说,你吃这个。然后自己拿起另一只,吃了起来,
猛然间,汤来见到眼前的情景一愣,这女人似乎在哪见过?汤来试探的问,大姐,你能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吗?妞妞很直爽的说,我叫李雅芬,戏班子还给我起了个艺名“二焕”。
“二焕”两个字一出口,汤来不禁打了个冷战,鸡腿啪啦掉在地上,然后,晕了过去。
你怎么了?妞妞过来扶着汤来,躺在雅间里的沙发上。
那是去年的一天,汤来开着出租车送完最后一个客人,已是万家灯火,急匆匆地行使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北风乍起,翻滚的黑云伴着闪电雷鸣就来到头顶,一阵狂风过后,紧跟着瓢泼大雨,顷刻,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汤来顶着狂风暴雨缓缓地往前行驶,恍惚中,汤来看见路边站着一个举着雨伞的人在招手拦车。汤来知道天气不好,本想直接回家了,但想到一个人这么晚了还冒雨等车,一定是有急事在身,汤来便产生了恻隐之心,决定再送走这个客人。
汤来停下车,打开车门,一个穿花袍的女人合上雨伞上了车,愣头巴脑的样子,坐在后排座位上,一句话也没说。
汤来想,莫非这人是哑巴?汤来头也没回,一踩油门,车启动了。
一股冷风吹进来,汤来心里不禁一“哆嗦”,汤来问女人:你上哪去?女人用右手向左方一指:火葬场。汤来又一“哆嗦”,头发也奓了起来,啊! 哪有这个时候上火葬场的?见鬼!
车向左拐入火葬场的方向,汤来借着一阵电闪回头想问问那女人是在火葬场的前门下车还是在后门下车?可汤来刚一回头儿,吓呆了,后排座上的女人不见了。汤来有些纳闷,皱起眉头,心想,怎么那女人一会就没了呢?莫非……他怎么想也得不出什么结论。
车不停地往前行驶,突然,汤来从长方形的小观后镜里见到了那个穿着大花袍的女人,在后排座位上坐着,女人头上花枝招展,脸色雪白,有些怪异,嘴里好像在吃着什么东西。汤来觉得奇怪,不由得一“机灵”,细汗从脑门渗出,心也揪得更紧了。
闪电过后,“咔嚓”一声巨雷,汤来下意识的一回头,那女又不见了?汤来又一”机灵”,刚才在观后镜里还看见女人,怎么一会儿又没了呢?难道车里真的有鬼?啊,要不人家说晚上照镜子照鬼呢。汤来向来就不怕神鬼,他想,我一个堂堂正正做人,光明磊落做事,手脚干干净净,我怕什么呢?
大约走了二里地远,忽然,一束闪光,透过汽车的风挡玻璃朦朦胧胧的钻进来,汤来定眼一看,又一个穿着花袍,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怪物,在车前面晃晃悠悠飘过来,突然落在离汽车只有五六米远的公路中间。汤来大吃一惊,他纳闷,车上这个穿花袍的女人怎么会到那儿了呢?车门没开,她是怎么出去的呢?瞬间,汤来浑身发抖,一个急刹车,没想到,本来就心慌的汤来,一脚踩到油门上,车像脱缰的野马不听使唤,在马路上横冲直闯,车轮从女人身上轧过去,跑出有十多米,“咣当”一声撞在路边的杨树上,汤来趴在方向盘上,魂都吓没了。花袍女人大声地喊起来:你是怎么搞得?这声音把汤来惊醒,汤来抬头一看,副驾驶的位置上趴着一个身穿花袍的女人,女人劈头散发,脸上红一块白一块,鲜血直流,舌头往下耷拉有半尺长。汤来吓得魂不附体,毛骨悚然,“哎呀”一声,奋不顾身,不顾雨淋,跳下车,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车里有鬼、车里有鬼!这时,花袍女人打开车门,探出头来喊道:哎! 你往哪跑?快回来!还没到火葬场呢,我要去火葬场!
汤来听到这声音,瘆得他倒吸一股凉气,更加快了脚步往前狂奔。
等汤来慢下来时,早已成了落汤鸡的汤来,感到腰酸背痛,浑身发沉,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抱住双肩,两腿一软,瘫倒在公路上。
雨漫漫的停下来,低低的云层笼罩着大地,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周围的一切都那样的朦胧,那样的迷离,黑黝黝一片。
倏然,一只大脚踩到汤来的腰上,汤来“哎呀”一声,从昏迷中惊醒,喊道:鬼来了,打鬼,打鬼!
踩汤来一脚的是一个男人,男人正值夜班,是接到媳妇的电话才出来的,媳妇说她在半路等他一起回家。男人骑着摩托,一边走一边喊,却怎么喊也没喊到媳妇,男人很着急,担心媳妇发生意外。刚想放声高喊,突然,车灯一照,发现前面有一辆汽车停在路边,男人又发现,好像还有个人靠在车厢上,男人下了摩托,支好车,往前走几步,男人纳闷,怎这么晚了还有人呢?男人环顾一下四周,左边是吴家老坟地,右边是一片芦苇沼泽地,荒凉得很,听老人说,过去这里经常出事,劫道的,强奸的,时有发生,想到这儿,男人打了个冷颤,心想,这一定是“打杠子”的,好汉不吃眼前亏,男人几步来到车前,刚想骑车跑回单位,突然,被靠车厢的人“等等我”的喊声惊住了,这声音很熟,像是媳妇的声音,心里一高兴,放下车,一回头,又吓懵了,原是一个穿着打扮妖艳,满脸血红,活像关公一样的女人,向他猛扑过来。男人又打了个冷战,顿时,面如白纸,神魂颠倒,喊了一声“有鬼” !扔下摩托,箭出弦一般飞跑了,一边跑一边喊:救人呢,有鬼!
慌乱之中,男人一脚踩到躺在路上的汤来的腰上,绊倒了,摔出去两三米远,跌倒在地上。
汤来惊醒过来,喊道:鬼来了,打鬼,打鬼!汤来不知道从哪来的胆量,不管三七二十一,起身就打,打得男人“嗷嗷”乱叫,爬起来就跑了。
汤来又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快起来,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个警察站在跟前。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警察问。
汤来一惊,我叫汤来。
汤来说:警察同志,我车上有鬼。
汤来跟警察上警车,在距汤来出租车十几米远的地方,警察让司机停下警车。两个警察在车上耳语了一会儿,拿起警棍下了车,汤来和阿斗也跟后面走下来,他们顺着车灯照去的方向看了看。一个警察对出租车旁边的人喊话说:你是什么人?另一个警察说:快说,不说我们就开枪了!
那人没言语。
你拉的就是她吗?警察问汤来。
汤来点点头。
女鬼一步一步走过来,大声地说,我是二焕,别开枪。
二焕按警察的指示在水洼里洗洗脸,撩起花炮擦干。
警察说:是你报的警吗?
二焕说:是,天要下雨,搭车想到火葬场,找我对象一起回家,没想到……
两个警察也愣住了,疑惑地说:这是怎么回事?
二焕这才说出了真实的一幕。
原来,二焕在乡间吹鼓手班里是唱戏的,今天在郭庄郭家办丧事坐晚唱评戏《三节烈》,二焕扮演张春莲,唱完戏,很累,又赶上雷声忽闪要下雨,没有卸妆,也没吃饭,管事的班儿头给她一只烧鸡和一大瓶她爱吃的番茄罐头,急急忙忙跑到路边,等出租车去火葬场,找值夜班的丈夫阿斗一起回家。在车上,二焕左手端着罐头瓶,右手拿着鸡腿,大口大口地吃鸡腿蘸酱的时候,司机问她去哪儿?二焕正占着嘴,没法说话,就用手指了指方向。司机回头看她时,二焕的嘴像吃了死孩子一样,觉得不体面,害羞,迅速低头趴在靠背底下。司机不注意她时,又抬起身坐直,二焕正咬着鸡腿蘸酱,汽车突然撞在树上,二焕一头窜到副驾驶的位置上,罐头瓶里的番茄酱逛荡出来,弄得满脸都是番茄酱,往下直流,手上、前胸满都是番茄酱了。汤来醒过来,大喊一声“车上有鬼”,跳车就跑了。二焕这才给阿斗打电话来接她,同时拨打110报了警。
汤来借着警车的灯光,低头看到他轧过去的不是人,而是从路旁坟地里刮过来的一个白花花的幡杆!
车上的鬼,原是二焕。
警察问二焕:你对象呢?
二焕猛地想起,方才她扑向男人时,就听男人喊了一声“有鬼”,飞快地跑得不见踪影,他说,那可能是她的男人阿斗。
警察拿手电照了一下四周,突然发现三十米远的地方,停着一辆摩托车,他们马上走过去,二焕说,这是我家的摩托,肯定阿斗来过。
几个人上了警车,顺着二焕指示的方向,大约行驶五六分钟,汤来说,警察同志,停车。
汤来把刚才殴打阿斗和他逃跑的方向细说了一遍。
两个警察根据办案的经验,在车灯的照射下,顺着脚印,跟踪不到二十米远,发现道沟水面上漂浮着一只鞋。一个警察从后备箱里取出一根绳子,下到水里,把阿斗拽上岸来。
二焕呼喊着阿斗,哭得死去活来。
警察说:阿斗自认是被鬼殴打,慌不择路,栽入水中溺死。
汤来醒过来,妞妞像小羊羔一样,幸福的依在汤来的怀里。
汤来深情地说,没想到,娶个女鬼当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