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再来娶我 |
  夏日的一个傍晚,一个同事的老婆来找我,说有一笔钱问我愿不愿意赚,不违法、不辛苦,还没风险。原来,她有一个客户徐阿姨,家里快要拆迁,为了多拿一点儿拆迁费,想找一个人和她儿子假结婚,条件是单身、外地人、老实靠得住,还要在上海至少待一年后办离婚,事成后给我一笔酬劳。 犹豫再三,我答应见一下那家人。两年前家里给我介绍了一个叫刘智的同乡,在苏州打工,我们见过几次面,印象还不错,订了婚。我打算赚够盖房子的钱就回家乡,如果这件事能成,我就可以提前回家了。 徐阿姨仔细询问我的底细时,一口一个“你们乡下”,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徐阿姨和同事老婆嘀咕了一会儿,算是敲定了。从头到尾,我都没看见我的未来“老公”。领结婚证的那天,我和徐阿姨在婚姻登记处等了一个多小时,徐阿姨又对着手机嚷嚷了一大通上海话,我的“老公”终于来了。挺帅的大男孩儿,个子高高的,脸瘦瘦的,只是没精打采,头发蓬乱,衣服皱巴,而且,居然穿了一双拖鞋。 在一对对准夫妻奇怪的注视下,我们照了合影,10分钟后,各自领到结婚证。我终于知道他的名字叫“张旭”,比我小一岁,正打算细看“结婚照”,就被徐阿姨一把收走了,说是代我保管。我有点儿气恼,但又想想要了也没用。 本以为等他们办妥拆迁就离婚拿钱,没想到一个月后,我忽接到徐阿姨的电话,原来,有关部门收到很多举报假结婚的线索,时常上门突击检查,所以有人给徐阿姨出了个主意,让我暂时搬到她家住。这让我很犹豫,如果搬过去,以后怎说得清楚?何况这事情我没跟刘智商量。可徐阿姨说,要是被查出来,我就拿不到钱了,如果现在答应,到时候多给我3000元。我一咬牙,搬就搬吧。 他们家是二室户的旧式公房,我的床被安排在封闭的阳台上,每次进出都要经过张旭的房间。张旭总是穿着一条内裤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点儿也不顾忌我的感受。我只能尽量晚一点儿回家,晚上睡觉不敢脱衣服,连厕所也尽量少上。除此之外,我还要时常忍受徐阿姨的白眼,冷言冷语说她管吃管住还要给钱。天晓得我吃了她什么,寄人篱下的日子真难过啊。 张旭整天待在家里,不是玩游戏上网,就是看卡通碟。他卧室的一面墙全都是各种动漫书,另一面是动画作品。我对他房里那台苹果电脑只有一个键的可爱鼠标产生了兴趣,一天上午,见张旭不在房间,刚想摸一下,忽然后面猛的一声:“干什么?”我吓了一跳,转头看见张旭吃着泡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我像一个误闯禁地的小孩儿,紧张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张旭快步走到电脑前查看,我小声嘟哝了一句:“好像我没用过电脑似的。”然后跑回自己的地盘,猛地拉上帘子。过了一会儿,帘子那边飘过来一声:“我听到了,我知道你以前用过电脑,而且还学过Photoshop。”我惊讶得忘了伤心:“你怎么知道?”“有一次见你在看我书架上Photoshop的书,你干过电脑设计吗?” 唉,原来早被他看在眼里,我轻轻说道:“以前在冲印店里见老板用过,跟着学了一点儿,但没学会。” “噢,原来真是个搞过设计的。”他的话语中有点儿讥讽。 我再也受不了了:“乡下女孩儿就不能喜欢画画吗?我上学时画仕女图,老师都说好。我只是没有钱上大学,没钱买你那些书,你别瞧不起人!” 过了一会儿,那边传过来一声:“对不起!”我听了,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半晌,张旭又说:“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我心里一高兴,脱口而出:“真的?”可随即想到自己的处境,不由泄气,说:“还是算了。”张旭说:“没关系的,其实不用我教,只要有一台电脑,你自己对着书学,不懂的地方再问问我就行了。”我见他说得诚恳,不由拉开帘子道:“谢谢你了!”他见我露出脸,也笑了:“别客气,你是我老婆嘛。”我脸色一沉,他赶紧解释:“开玩笑呢,我有女朋友!” 我放心了,可又觉得有点儿不是滋味。 这时,我听见徐阿姨下班回来,赶紧躲到帘子后面。 此后,徐阿姨不在家或睡觉时,我就用张旭的电脑学画画,我学得很快,张旭说我有设计天赋,特别是对色彩的感觉很好。这中间我也渐渐了解了张旭的一些情况。 张旭从上海一所大学广告系毕业,上了半年班就受不了朝九晚五的工作,辞职在家里,没钱花就接一些活儿,有钱就做自己真正喜欢的动漫。我从未遇到生活得如此随心所欲的人。和他在一起时很快乐,可每次拉上帘布后,我就强烈意识到他和我属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那天我正在店里,忽然舍友打来电话,说我的未婚夫刘智来了,让我赶紧回去一趟。我一下子蒙了,他怎么说来就来,也不打个电话?赶紧回宿舍,心里有点儿发虚,生怕他是听到什么风声之后来兴师问罪的。 果然一见面,他就很不悦地问我,听说你结婚了,怎么回事儿?我让他别听人家瞎说,可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住在哪儿。正心烦意乱时,张旭忽然出现。 本来我说好下午帮他画完一个广告公司的故事版,他大概是不见我回去,打电话到店里,同事跟他说了。张旭只说了一句话就把我半天的努力全部抵消了:“没错,她现在是我老婆,请你不要来搔扰她,否则小心躺着回苏州。” 刘智大概被他的气势吓住了,不敢回应张旭的挑衅,只是一把抓住我质问,嘴里还不干不净的。我没想到他是个这么窝囊的人,气上心头,一把挣脱他,说:“我爱嫁谁嫁谁,你管不着。” 刘智最后是被张旭赶走的,那架势好像真是我的丈夫一样。看着这个男人粗暴地干涉我的生活,我气恼中又夹着一丝甜蜜。后来爸爸打电话告诉我,刘智家上门退婚了。 刘智走后,张旭拿起我的包说:“你今天跑掉一个未婚夫,我今天也跑掉一个女朋友,所以咱俩都失恋了,晚上我请你去酒吧玩儿!”语气轻松得好像只是为我打死一只蚊子。我气不过他这种满不在乎的神情,冷冷地说:“对不起,我没心情玩儿。我不是你买来的丫头,任由你消遣。”张旭说:“我是看不过去才管的,你不觉得他根本配不上你吗?” 我被他的自大彻底激怒:“你凭什么看不起他,他不过是家里没你有钱,所以上不起学,没你有文化,他怎么了?至少他不偷不抢,凭自己的本事吃饭。要是像你那样,喜欢就做,不喜欢就不做,他早就饿死了,不会像你躺在家里的安乐窝里。”我把这些天的委屈一股脑地撒在张旭身上。 那天晚上,徐阿姨破天荒找我谈话,起初她和我聊了几句家里情况,然后拐弯抹角地问起我的未婚夫是不是在上海,让我多陪他玩几天。我正琢磨她这话的意思,她话题一转讲到拆迁政策,根据拆迁的办法每户引进一个人头可以拿到15万或多一间房,肚子里的胎儿凭医院的怀孕证明也有这个权利。徐阿姨暗示,如果我能在户口冻结之前的这几个月内有身孕,可以再多给我3万。 我心里暗笑,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已经把人家赶走了,但嘴上还得谢谢她,心想,也好,出去住几天省得见了张旭不自在。 我连夜完成了张旭要的故事版,第二天一早正把画扫进电脑,忽然一双手搭在我的肩头,我吃了一惊,是张旭,他柔声对我说:“不要走,好吗?”我想推开他,可心里一软,他的双手让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那一刻,我忽然放下所有的包袱,一切自尊或自卑,一切现实的障碍或个性的冲突,调转身子,扑进他的怀里。 我借口未婚夫有急事离开上海了,徐阿姨也无可奈何。 接下来是我们最甜蜜的一段时光,除了晚上各睡各的,我们就像真正的小夫妻一样,虽然张旭总想“闯关”,但我却始终有一种恐惧,不知道我们之间有没有未来,至少,我知道徐阿姨是绝对不会接受我的。 我的担心很快就被验证了。那天,徐阿姨鬼使神差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暴跳如雷地对我破口大骂:“你个小骚货,早看你不对了,胃口大得很,不光要钱,还要人。” 我气得浑身发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走,快走,离开这个不可理喻的地方!然而冲到门口的我被张旭拦下了,他对徐阿姨说:“既然你知道了,也就没什么好瞒你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单子递过去,说:“妈,对不起,她已经有了,我要对她负责,而且,你不也希望这样吗?” 我意外地望着张旭,他正冲我使眼色,我忽然想起,张旭曾经向我说过,他妈妈的如意算盘提醒了他,他有一个死党在妇幼医院,可以从他那儿弄到一张怀孕证明。这样一来,他妈妈就没话可说了,我们还可以把那套房换成两套,和他妈分开住。我说不想用这个办法,没想到他还是偷偷开了。 徐阿姨气得说不出话来,调整了好一会儿情绪,才算冷静下来,对我说:“你这个乡下小姑娘看上去挺老实,心机却重得很。我让你自己找个男人怀孕,没让你勾引我儿子!不过你别得意,钱我可以给,但你要马上把胎儿打掉,而且我死也不会让你嫁到我家来,给我们老张家丢面子!” 张旭没想到徐阿姨这么坚决,刚才的沉稳变成了气急败坏,声明说就算离家出走,也要和我在一起。 我看着他们,头脑开始冷静,一字一句地说:“徐阿姨,首先告诉你,这张证明是假的,我和张旭清清白白。我虽然喜欢张旭,但从来没有说过要嫁给他,更别说是骗取你同意。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你们城里人比我这个乡下打工妹优越在哪儿!从假结婚到假怀孕,我们都在欺骗别人,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吗?现在我明白,这个钱对于我而言已经没有意义,我不想再玩这个游戏了,再见,徐阿姨!” 我又觉得应该对张旭说点儿什么,可我只说了一句“谢谢你”就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我们之间,又何止一句“谢谢”呢? 一个月后,我和张旭又来到初次见面的地方,不同的是,那时我们在结婚登记处,现在我们在离婚登记处。 离婚的队伍一点儿也不亚于结婚的队伍,只是气氛沉闷了很多,这次迟到的人换成了我,张旭给我介绍的广告公司,碰巧约在今天面试。 当我匆匆赶来时,看见早已等候的张旭穿得西装革履,居然有模有样。和周围的人比起来,张旭显得眉飞色舞,说:“真要搞得这么麻烦吗?你看这儿那么多人,不是给人家添乱嘛。”我一本正经:“这次,本姑娘可不能随随便便把自己给嫁了,离婚了,再来娶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