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漫破了山,那是一件暖和的棉袄;绿丰腴了垄,那是一张殷实的存折;绿严实了舍,那是一幅盎然的图画。
山风呼呼,松涛阵阵,绿色的涟漪翻山越岭,一坡又一坡,一壑又一壑,在葱茏里诗意出没……这是熟稔的山村,因为它珍藏了我20年的成长故事;这又是我陌生的山村,除多了九曲回肠的公路,多了现代气息的家居,更多了苍苍莽莽、赏心悦目的绿。绿以铺天盖地的霸气和无孔不入的细腻,把山村装扮得温润而古朴,祥瑞又和谐,人们浴绿而居,那怎不是千金难求的享受!
老家的屋后就是大山,像有树木的地方不一定有山一样,有山的屋后并没有森林。我勤劳的祖辈已在这里开垦出了窄条形的旱地,如同闽西苗寨飘带似的梯田,因势造形,大小不一,最小的甚至用一顶竹笠就能罩住。
改革的第一缕春风吹绿了山民的生活,却吹皱了山林的心事,因为兜里有了几个钱的人家,都在竞相改造早该改造的房子,使原本透支厉害的山林雪上加霜。竣工之日,大半人家要欠一屁股债,山民的眼珠子便又习惯性地盯上了山场,粗的直的卖给山外人家盖房子,细的弯的劈成柴火,油盐酱醋缺了,再挑一担干柴到集市上去卖,燃眉之急就迎刃而解。山像位好脾气的母亲,以她的仁慈和宽容温暖着农耕立家的传统憧憬,只是在贪婪的刀斧之下,不堪一击的山林还是进一步暴露出了皮袍底下的脆弱。待胳膊粗的树都砍光了,山民就跑到几十里外的深山驮树出山赚点差价。在大家看来,如此靠山吃山并没有什么不好,而最能感受“吃山”之苦的则是那些摸鱼的孩子,挟沙裹石的山洪像做填空题一样,轻而易举地把溪涧的石缝深潭填实了,鱼虾无处藏身,摸鱼的乐趣只能在记忆里回味。
草原在沙化,森林在减少,湿地在消失,物种在灭绝,每年统计出的那些触目惊心的相关数据,总给人一种狼来了的感觉。这是不是人类在拓展生存空间的过程中难免付出的代价?就像文明的古楼兰湮灭在沙丘之下是一种宿命,虽然惋惜,却也无奈!
去年秋天,叔叔从乡下背来新采的板栗,说是许多山地都栽上了果木,果苗还是上面免费提供的。他还告诉我,山地现在已经种不了芋,因为有野猪出没。春节前,回祖坟山辞岁,山林密不透风,地上落满了枯干的松毛和灌木叶,厚厚的,像铺了一层绵软的毡子。我问树木怎么蓄得这么好,叔叔说现在青年人都外出打工了,留在家里种地的人少了,柴火需求量小了,一些家庭还用上了电炊具、液化气;盖房子也很少用木材,房顶是水泥板,门是不锈钢,窗是铝合金。而且林木太密了,柴火太深了,你就是想弄点树木出来,也非常困难。
我相信,生命的绿色谁都向往,包括我汗流浃背垦荒的祖辈。那么,是什么力量止住了垦荒的锄斧,并让退耕还林成为现实?除了政策的积极引导,工业化、城市化水平的提高则在客观上使之变为可能。一恶纵则百恶纵,一善兴则百善兴,只有对土地的生存依赖降低了,经营山场的方式科学了,得到休养生息的山林才会变得更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