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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奖得主西默斯·希尼:想念传统的写作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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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名片】

  西默斯·希尼,生于北爱尔兰,抒情诗人。1995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希尼1972年移居爱尔兰至今,迄今出版过12本诗集,其中描述爱尔兰历史纷争与诗人自我流放的《斯特森岛》(1984)被英语世界广泛视为诗人的代表作。作为翻译家的希尼,以译作《贝奥武夫》(2000)最为人熟知。1985年与1989年,希尼分别任教于美国哈佛大学与英国牛津大学。

  1 面临人类终极时的空落感

  希尼在北爱尔兰的一个小村庄里出生,入读当地的小学和中学。15岁以前,他在白色的农舍里过得安静而普通。如果不是遇上了一位好老师,希尼不会自己去找诗歌来读。20岁上下,他读泰德·休斯等20世纪英国诗人的作品时,才觉得心内蛰伏已久的什么被唤醒了,“觉得自己有能力更自由地进入语言的领地”。1966年希尼在大学里当英语文学讲师期间,发表了第一本诗集《一位自然主义者的死亡》。不过早年发表诗篇时,希尼一直用笔名“Incertus”,意为“不确定”———那是因为,农场里大伙儿背朝天忙活时用的是犁,根本用不上笔;二来,在以新教徒为主的北爱尔兰,信仰罗马天主教的希尼属于容易被欺负的“少数派”。

  当年的腼腆少年,在越来越接近成为一位诗人的时候,却不断在诗行间反渗出春日施肥耕种时的泥土味。在《人类之链》中依然如此:一袋煤炭也能入诗,领受诗人耐心的、不断留出停顿的词句调遣。这自然也引来了一些批评。美国有主流书评报刊认为,也许众人过分敬重希尼的“迷失在田园里的诗篇”了,批评者认为希尼越来越有“将华兹华斯等英国浪漫派诗人的旧式掘土机拉到了当代的世界里,指甲缝里还嵌着前人的泥土”。美国学者苏珊·桑塔格在世时也曾评论过希尼的爱尔兰“就好比是都柏林里的迪斯尼乐园”。还有英国的书评人指出,新诗集里的希尼就像“给自己写好了讣告”。

  希尼听说以后,笑了起来。他是自叶芝以来首位获得诺奖的爱尔兰诗人。踏入70岁后,叶芝便开始动笔写《最后的诗篇》;而希尼承认,他的第12本诗集《人类之链》,确实笼罩着面临人类终极共同命运时的空落感。诗人说,这种令人心悸的浓雾贯穿了他的整个写作过程。诗集里有一首诗“门开着,可屋里漆黑”是希尼献给已故好友、凯尔特民谣音乐家大卫·哈尔蒙的。

  对于一些批评,希尼读到了隐藏之内的另一层含义:批评自己的“田园诗篇”视现实于不顾。他承认当今的诗歌具有比过去更多的社会写实性,可他说自己有点想念传统的写作方式:“乔伊斯说的:‘恰如其分的顺序,恰如其分的词句。’”

  希尼会用上整首诗,以“姨妈玛丽”在农场里烤面包为意象,刻画院子里阳光的缺乏、姨妈玛丽被面粉染白了的指甲。但他也写具有政治隐喻的诗。在纪念1917年北爱尔兰新芬党的复活节起义50年之际,希尼发表了《半岛革命者的安魂曲》,名义上是“纪念1798年的爱尔兰起义”。那时正值上世纪60年代,北爱尔兰共和军和联合派暴力矛盾最激烈的尾声,而希尼居然在一众新教徒观众面前朗诵了这首诗。希尼记得当时台下所有观众鸦雀无声。他的态度是:“你不需要热爱它,只要容许它的存在就可以了。”

  2 “用另一种方式”看世界

  在不久前的爱丁堡书展现场,希尼一上台就先提到了在书展期间突然去世的苏格兰桂冠诗人埃德温·摩根,并朗诵了摩根的一首十四行诗向其致敬。他还频繁地引用T·S·艾略特的诗句,称自己现在到了艾略特所说的“用另一种方式”看世界之时。最近他也确实常重读艾略特的作品,并觉得直到现在自己才开始懂得“像《圣灰星期三》这样的诗作中完全的美丽与力量”,希尼说:“那里面同时存在一种主张和撤退:韵律、祷告与深深的不确定。”

  艾略特称诗歌始自“黑暗的胚胎”。对于自己的新作,希尼说,诗歌的格式与以前不同:没有那么标准工整,节奏更快。但当中仍然有惯常的“黑暗之原型”,读者需要跨越这种黑暗而抵达现实,获得踏实的光线。“那是灵魂之内的暗夜。黑暗的丛林。甚至包含着D·H·劳伦斯黑暗的性爱诸神”,希尼说,在那些日子里,劳伦斯是他想像国度里的一束能量。

  在《人类之链》中,希尼执笔写起自己的童年与父母亲来,始于一场命运的擦边球:四年前中风之后。希尼觉得新书里的自己更“赤裸”:“那是受了中风的刺激,也是在恢复的一年里面,静静地面对自我的结果。” 希尼认为最核心的一篇叫《奇迹》。四年前他与妻子在多尼盖尔一家客栈里过夜,一早醒来诗人发现自己的腿动不了。当朋友们将他抬进了急救车里后,半身瘫痪躺着的希尼,想到了《新约》里的一段:瘫痪者被抬过屋檐下,基督治愈了他,也原谅了他的罪过。“我被照顾得很好,还有很强烈的同舟共济的感觉。那是一种环环相扣的‘人类之链’,我们都在一起。”

  《人类之链》中的多首作品都与希尼的早期作品有所呼应。比如一段以维吉尔的《埃涅阿斯纪》卷四为蓝本的诗,描述埃涅阿斯在地府之旅中遇到了他父亲的亡魂、以及尚未进入人世的一束灵魂。“当他抵达‘忘川’岸边,就听到了一大群蜂鸣似的低吟,那是准备要回到人世苍穹下的灵魂。因此我想,以此献给我们第一个孙女儿最合适不过了。吸引我的不光是预备好要‘往下沉’的人,还有关于‘回来’的。” 希尼擅长将经典文学或神话传说与日常细节结合。埃涅阿斯的地府之旅,也分不清虚实地穿插着这样的情节:希尼坐110号巴士回到年轻时代的贝尔法斯特、去二手书摊上买他的第一本维吉尔作品。而神秘的“艄公卡隆”则变身为指点他坐巴士的老者。

  3 我想像力的根源是“非主流”的

  去年,希尼获得大卫·柯恩奖的“终身成就奖”后,将4万英镑奖金捐了一半给“大声作诗”———爱尔兰一项鼓励青少年诗人写作的计划。希尼说,这项计划每年面向在校学生举办诗歌朗诵大赛,“(爱尔兰)南方和北方都包括在内,我喜欢”。希尼认为,诗歌朗诵能直达人心,“进去了就不会离开,我对依靠记忆力的学习深信不疑。”希尼举了个他最喜欢的例子:犹太人普里莫·莱维在奥斯威辛的日子里,全靠默诵着学校里读过的但丁诗篇去支撑着意志生存下去。

  10年前,希尼拒任“英国桂冠诗人”一职,这是一项拥有400年历史的皇家御用职位。希尼承认一部分是出于政治原因:“我对英国女皇本身没有敌意,我还受邀到过白金汉宫吃过一顿午饭呢……问题是,我想像力的根源、我的文化立场的根源依然是‘非主流’的。”虽然希尼自1972年就已搬到了爱尔兰,但他也曾给诗集的编辑写过这样一封公开信:“谨此建议/我的护照是绿色的/我们的酒杯从不举起/以祝女王安康。”

  在“公共诗人”和躲在都柏林的“小楼”成一统的诗人这两者之间,一直存在某种剑拔弩张。“我一辈子都在这种分裂之间,这种分裂本身也是一项‘终身成就’啊。”自从发表了第一本诗集以来,希尼就意识到在名人“希尼”和内心作为诗人两种角色之间的鸿沟。如何保护诗歌呢?“写作所赋予你的就是自我忘却”,希尼说,“去获得内心生活的波涌、来自内在的供给或者一种不期然的力量感,去漂流,去跳脱出自我———这一切,区区获一个奖是帮不上忙的。”

  如今,希尼打算歇一年,“惴惴地”等待下一首诗的诞生。“我想大多数抒情诗人每写下一首诗总会有这个念头:这有可能就是最后一首了吧。我使不上劲,只能等着惊喜的到来。”希尼的理想是像前辈诺奖得主索尔·贝娄那样:“贝娄活了那么长,人们都忘了他获得过诺奖”。希尼轻笑:“我还有希望。”

  - 记者手记

  希尼的活动开始前一小时,夏洛特广场花园内初秋冷风一阵阵,排队的长龙还是一秒10人地在增长。队列在前移,要看出了新作的希尼;可希尼在回头,顾盼与打捞。自四年前突患中风、用了一年恢复过来后,希尼开始慎选邀约,包括采访,他说明显感觉到了精力的匮缺。

  今年,希尼推掉了墨尔本与威尼斯的两大文学节,为的是空出时间去参加苏格兰小规模的圣安德鲁斯的诗歌节。“圣安德鲁斯那里有深厚的诗歌渊源,有我多年的老相识。去威尼斯的话,我只是件展品,为节目单做点缀吧。”在亮相爱丁堡书展前,希尼特地去参加了贝尔法斯特西部诗歌节,向已故爱尔兰作家、帮希尼出版第一部诗集的迈克尔·麦克拉维蒂致敬。

  新诗集里不乏希尼为妻子玛丽写下的情诗。但书展上,他选读了很多自己的父亲、自己与父亲相处的诗篇。有一首诗名为“舔一下铅笔”,希尼说写作的时候想的是父亲写字时的习惯,可又一想:父亲的年代用的该是鹅毛笔了。

  跨出剧场时,我身旁是一对互相搀着的驼背夫妇,看上去有95岁了。走得很慢,踏过了门槛。

  希尼用朗读去构筑诗句的另一种生命形式。结果是满满一把“离别”。结果是“他最后一次坐到桌旁/再也受不了看着太阳落山”。

  拘谨有时,放任有时。让《人类之链》时刻的希尼放任去怀旧,是热爱他的读者所能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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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上报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愿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在世富贵全,往生极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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